再雄偉的城墻都擋不住浮動的人心。

　　五號，夜晚，繁星點綴在夜空，火光點綴在營地內。

　　中軍大帳，這里是最為明亮的地方，也是守備森嚴的地方。

　　呂布一身華麗的金色服裝，靠在榻上的玉制憑幾，白鶴亮翅造型的燈在帳內四角、中央豎著，確保內里的光亮。

　　他目視下方的男人，問道：“你所言當真？”

　　那人拱手道：“溫侯，我所言句句屬實，董昭已被鐘繇囚禁，郭汜李傕樊將軍，皆亡，樊少將軍心知溫侯神威不可擋，故特命我前來向溫侯投誠。”

　　“哦，你下去吧。”

　　呂布揮了揮手。

　　那人還想說，又看見呂布凌厲地目光，所有話都堵在嗓子里，低頭退下。

　　呂布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這不是第一個過來報信的人。

　　從董昭入城的那一天起，總有西涼軍的將領向他示好，告訴他城內的一些局勢。

　　董昭被囚禁，這一點是不需要懷疑。

　　李傕，郭汜，樊稠的死亡，真假，他也不怎么在乎。

　　三人活不活著都是無所謂。

　　重點是這些報信的家伙是真心還是假意？

　　全部一個個吹噓他神勇不可擋。

　　卻也沒見誰主動提出要打開城門迎接他入內。

　　似乎是在捧殺，讓他放松警惕？

　　呂布思考著，手指摩擦在憑幾光滑扶手處，若是這樣的話，又該如何應對？

　　他想著，站起來，熄燈，讓帳內重歸黑暗的懷抱，他躺在榻上，閉目沉思。

　　不久，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起床的鼓聲在軍營敲響。

　　呂布醒過來，腦袋還懵懵的，洗漱過后，吃早餐，熱氣騰騰的肉羹配飯。

　　他連吃四碗，吃飽之后，腦子忽然閃過一個想法，細細去想，覺得可能性很大，當即決定，召集眾將來營內，安排各自任務。

　　他決定，今天要攻城，試試看城內的反應。

　　云梯，沖車，樓櫓，投石車，這些攻城器械，都已經打造完畢。

　　就是臨沖，個頭太大了，沒有具體的圖紙，工匠們短時間內，根本沒有辦法打造出來。

　　呂布也沒有給他們那么多時間，只能放棄打造臨沖的想法。

　　嗚！嗚！嗚！

　　進攻的號角吹響，眾將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隊，一層層將命令傳達下去，免得到時候發生什么慌亂。

　　長安城上，守城的將領急忙敲響鐘。

　　當，當，當。

　　鐘聲延綿，馬蹄在街道奔來奔去，空氣里糞意愈發濃烈。

　　董昭被人從囚禁的偏院請出來。

　　鐘繇一身甲胄，整個人少了幾分世家的雍容大氣，多了幾分肅殺。

　　漢末文武界限劃分不是那么明顯，文人或多或少都是通曉武藝，如盧植那般，文能治天下，武能定乾坤的將領，更不在少數。

　　他端坐在馬匹之上，神采飛揚，“我早知城內會有人暗通他，故意多派人給他消息，混淆他的視聽，現在他終于忍不住了。”

　　董昭抬頭道：“你不要小看溫侯啊。”

　　“哈哈，”鐘繇身處于順風，哪里會在意他的話，“公仁，我從沒有小看過呂布，他是一頭橫行亂世的猛獸，可惜，遇到我這個獵人。”

　　董昭沒有說話，踩著單邊的馬鐙上去，他心里沒有面上那么冷靜，慌得一批。

　　鐘繇是才思敏捷，在行軍打仗方面卻不是特別擅長，他的信心更多是來源于朱儁。

　　那是大漢碩果僅存的名將，董昭那天在府上觀其神色，體態，也絲毫不見衰弱氣勢。

　　若朱儁能將西涼軍整合成一塊，溫侯貿然攻城，一旦失利，氣勢衰減之后，西涼軍出城攻擊，如何能擋得住？

　　董昭心情焦慮，埋怨自己太自信了，過于相信鐘繇。

　　許多想法閃過，耳邊能聽見呼喝喊殺聲。

　　城墻高大，從這里仰頭，似乎支撐住蒼穹。

　　董昭急忙下馬，隨著鐘繇登上一層層臺階，最后一層踏著，他看見黑壓壓的人群。

　　這是傾全軍之力！

　　他幾乎暈厥。

　　鐘繇伸手扶住，笑吟吟道：“不愧是溫侯，軍勢果然兇猛啊，公仁，你我就在這里好好看著，這復興漢室的第一戰。”

　　董昭深深吸一口氣，面色變得蒼白，喃喃道：“溫侯，您千萬不能魯莽啊。”

　　長安器械精良，大多是董卓早年囤積的器械。

　　當初呂布憑借這些拒敵于長安城外。

　　如今，這些成為西涼軍阻擋呂布的屏障。

　　放眼望去，捆成一團的箭矢擺開，強弩勁弓之外，尚有一架架床駑，只需要將領一聲令下，強力地箭雨風暴瞬間升起。

　　呂布軍的前排連靠近都沒辦法，床駑射出的箭矢甚至能夠鑿穿樓櫓，更不用說是人。

　　生命消亡的哀嚎，似是要沖破云層。

　　聽得董昭心里發冷。

　　他從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可死亡的是己方士卒，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曾經描繪的宏偉版圖隨著那些慘叫一塊塊剝落，城頭卻連一個云梯都沒有架上！

　　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似乎是意識到攻城沒有效果，呂布軍鳴金了，士卒們開始后撤，丟下一具具尸體。

　　鐘繇拉著董昭站在城頭，激動道：“公仁，你好好看著。”

　　嘎吱，底下的城門迅速打開，沉重的吊橋落下。

　　鼓聲震天，整裝待發的西涼軍沖出城外，馬蹄無情地碾過倒地的尸體，鮮血飚飛，他們像是尖刀捅進油脂，不費吹灰之力地追上撤退的呂布軍。

　　同時，從長安城東西兩面升起大量煙塵，如激蕩的雷霆，在聲音到達沒多久，兩翼龐大的騎陣展開。

　　寂靜的長安城仿佛蘇醒的猛獸，顯露出猙獰獠牙。

　　董昭看見溫侯本部的騎兵一分為二，迎向左右，原先撤退的鳴金，改為進攻的號角。

　　“在這樣的局勢下還沒有崩潰，溫侯果然厲害，但還是不夠啊。”

　　鐘繇滿臉興奮，大漢復興有望啊。

　　董昭一顆心冷下來，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再看看城下，夠高，他要是抱著鐘繇從這里跳下去，應該是百分百沒救了。

　　溫侯的失敗，全在于他這個謀士的謀劃失誤。

　　董昭沒有想要茍且偷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