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的初夏,宮墻內的爭執(zhí)也已稍稍塵埃落定。
梨花谷谷底的老梨樹下,幾株野薔薇正開得熱鬧,粉白的、淺紅的花串從梨樹枝椏間鉆出來,把一片素白的世界點染得活潑起來。
她坐在秋千上,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發(fā)間,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芒。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嘴角先于眼神彎起,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像春日里剛融的溪水,清潤又溫和:“泠兒,你怎么才來看我,我想死你了!”
“我就知道你在這!”風拂起她鬢邊的碎發(fā),她抬手輕輕將發(fā)絲別到耳后,指尖劃過耳廓時,動作輕柔。
“坐。”南陽往旁邊挪了挪。
“好妹妹,連累你了。”嚴泠微微低頭,心中懊惱。
“姐姐寬心,父皇也沒怎么罰我,說來也奇怪,這么大的事也沒怎么罰我。”南陽只覺得有些疑惑,也沒有多想。
“倒是我讓姐姐被京中貴女恥笑了。”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耷拉下腦袋。
“妹妹倒是讓我白白撿了個郡主做!“她指尖輕輕拍打南陽的后背,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這兒是不是少了個人?”嚴泠眼梢微挑,環(huán)顧了一圈,故意拉長了音調。
“我可不想再看見他了!”她下意識的回答,氣鼓鼓的樣子逗笑了嚴泠。
“我還沒說是誰呢!”嚴泠邊說邊把目光放到別處,調侃地笑笑。
“好你個嚴泠!我沒有!”南陽從秋千上“跳“了下來紅了臉要辯解。
二人你逃我追,陽光穿過薄霧斜斜地照進來,在花瓣上鍍上一層金輝,連飄落的花瓣都像綴了細碎的光。
“我可瞧見了,你上次盯著人家背影看了三盞茶的功夫呢。”嚴泠躲在假山后繼續(xù)調侃道。
“這么熱鬧!”嚴彧拎著南街鋪子的桂花糕走了進來。
“彧哥哥,你看看你泠兒,她知道欺負我!”南陽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躲到了嚴彧身后。
“你們倆怎么還跟小孩一樣。”嚴彧哭笑不得。
三人在院子中坐了下來。
“哥哥今日不忙嗎。”嚴泠問道。
“是母親讓我來尋你,說外祖母來信。說是想你了。”嚴彧解釋道。
嚴泠湊到南陽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卻藏不住雀躍:“妹妹隨我去吧,權當姐姐賠罪了。”
“我去……不好吧……”南陽有些為難。
“容兒妹妹一起吧,換個環(huán)境換個心情。”嚴彧率先開口道。
“巷口的老嬤嬤會賣桂花糖粥,瓷碗邊沿結著層亮晶晶的糖霜,甜得能把舌頭化了。還有西街的繡坊,那些蘇繡的帕子,針腳細得像蛛絲,上面的鯉魚像要從布里游出來似的,妹妹不是最愛這些么?”嚴泠繪聲繪色地描繪道。
“好啊,待我先請示了父皇母后!”
另一邊倒是與梨花谷截然不然。
“我說你個呆瓜,我教你那番話你是一句沒用上阿!”謝舒白對著他后腦勺拍了下,自己卻急得直搓手,“只會行軍打仗的榆木腦袋!要不……要不我把書房那幅《寒江獨釣圖》,不對不對,蕭語容怎么會喜歡這種,那我的那只……“
“拉倒吧!”言祁翻個白眼。
“還不都怪你自己作,疏遠了人家,被那個姓嚴的鉆了空子!你對兇什么兇”謝舒白無語道。
言祁僵在原地,眼神空茫茫地落著。
“要我說,言子煜你裝什么,既要有要,現(xiàn)在后悔了吧……”謝舒白還在滔滔不絕著。
話音未落,院門外傳來言母的咳嗽聲。
“母親。”
“姑母。”
“兒啊,你要后悔,何不自己找語容說清楚。”言母建議道。
“姑母這話在理!”謝舒白走向言母,伸出大拇指附和道。
“母親說的是。”言祁若有所思。
“這就對了,我的好表弟。我還期待你成為駙馬那一日呢!”謝舒白攬上言祁的肩,悄咪咪道。
“去去去!”言祁甩開謝舒白。
“我可聽說這蕭語容跟著嚴泠要下江南了,這是那姓嚴的在不在就無從知曉了……”謝舒白附耳壞笑。
三日后清晨的碼頭。
陽光穿過薄霧斜斜地照進船艙,蕭語容探頭出頭問道:“彧哥哥何不一起?”
“我還有公事要辦,晚幾日與你們會合!”
“好!”
“泠兒,到了外祖家給哥哥來信報平安。“嚴彧叮囑道。
“哥哥,我知道啦!”嚴泠點頭。
船身“吱呀”一聲晃動,要開了。他看著她轉身扶著欄桿,青色的裙擺在風里輕輕揚著,像極了那年她在園子里追蝴蝶時的模樣。
“開船咯——”船家的吆喝聲撞在水面上,蕩開一圈圈漣漪。他從樁子旁往前邁了半步,喉嚨發(fā)緊,那些準備的“路上小心”“到了捎信”的話全堵在舌尖,一個字也吐不出,甚至連面都沒見。
他忽然下定決心。“船家,跟上前面那一艘!價錢好商量!”
“客官您坐穩(wěn)!”船家聽到價錢好商量幾個字,飛速撐桿駛船。
蕭語容憑欄坐著,指尖輕搭在船舷的木紋上,微涼的觸感混著江風漫上來。船行得穩(wěn),竹簾被風掀起一角,漏進滿眼的碧。
“妹妹這下是真見不到這‘討厭的人’了。”嚴泠調侃道。
聽到這番話,蕭語容無意識的落寞了一下。
嚴泠捕捉到了這一絲表情:“妹妹可是失望了?”
“你又胡說!”她羞紅臉了。
殊不知言祁的船就在后面跟著,他故意壓低了斗笠,穿著便衣抱著劍,默默地注視著她。
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怎樣,她總覺得后面那艘船在跟著她們。
“泠兒,后面那個家伙是不是在跟著我們。”南陽轉身疑惑。
嚴泠瞇著眼看了看:“不會,妹妹別緊張。”
“這人身形很眼熟啊。”蕭語容瞇著眼睛盯了好一會。
言祁似乎發(fā)覺,于是躲進了船艙。
“不會是我二哥的人想殺了我吧?”蕭語容突然一驚,鉆進船艙,大聲道,“船家快行船,有人要殺我們!”
“啊!”船夫聽罷急的迅速行船。
而嚴泠似乎沒有什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