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小馬哥
少年時,我就是個“另類”,在小村莊很少有兒時的玩伴,因為我愛聽廣播,愛看書報,別的孩子們卻大多特別討厭和有著這特別愛好的我;他們能下水捉魚,會上樹掏鳥蛋,而這些方面我卻往往成為他們嘲笑的對象。所以,兒時我是孤獨寂寞的,所以我特別懷念兒時在小村莊僅有的兩位好朋友。
第一位,是我小學的同班同學,他家與我家中間隔著四條小溝渠,斜對面又叉開來隔著三四戶人家。他叫什么名字,說老實話,我真給忘記了,只記得他爸姓馬,我們暫且就叫他:小馬哥吧。
他也是另外一個“另類”的存在。記得小學一年級剛剛入學的第一天,他傻傻的竟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跟在女老師的屁股后面不斷地說:“老師,我保證聽你的話!一定聽你的話!你選我當大班長唄!你選我當大班長唄!”但是,后來老師并沒有讓他當大班長,甚至于小組長的都不是。于是乎,他就落下了一個大大的笑抦,淪為成了一個笑話,全班同學都羞恥于與他為伍。
雖然我也鄙視他的這般行徑,也恥于與他為伍,但是,我自己也鮮少有伴玩耍的,于是乎,兩顆“孤獨”的心漸漸地彼此靠攏,相互抱團取暖唄。
小時候,我擁有很多本的連環畫小人書,大人用下腳料的楊柳樹木板釘做了一個原木白色的小木書箱,我也學剪娃子爺爺的樣給它上了一把小鎖,鑰匙我獨自藏著,你要知道這世上不太愛看書的人們往往都不大太愛惜書籍的。當小馬哥來我家找我玩耍時,我便將小木書箱搬出來并打開來炫耀一番,他很是驚嘆,滿眼的羨慕,這讓我很是受用,所以當他臨走時要借一本帶回家看時,我便欣然地答應了他。沒過兩日,他便來還書,并又借走了兩本,又過幾日又來借走了三本,當他第三回來還書時,悄聲地和我商量道:“你有這么多的好年環畫,干嘛不拿去學校掙錢花呢?出租呀!一本一天二分三分的。”
那時候社會上是不提倡這些的,禁止這些的,甚至于反對這些行為。更何況我的父親是老師呢,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人們往往更是羞恥于沾染上“銅臭”味的!
也許是看出了我內心中的猶豫和矛盾,他果斷說道:“要不?我幫你私下地拿學校去出租,掙的錢全歸你,我就落個不花錢的白看。”
于是乎,我就放心地將我的寶貝兒原木色的小木書箱和鑰匙鎖都托付給了我的這位朋友帶回家了。
我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我現如今年歲大了的原因,記憶上也許會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偏差。我清楚地記得當年生產隊大集體那會也并非全部的都是姓“公”。比如,生產隊有集體大蔬菜園子,但是,在小村各家各戶的宅基地后面都留有著一小塊的空地作為各家各戶的私人家的小菜園子,小的一二分地,大的三四分甚至于半畝地都有。另外,各家各戶都散養了雞和豬的,甚至還有鴨和鵝。家里面來了貴客稀客的也會宰殺一只雞來款待賓客的,平常老母雞下的蛋都會舍不得吃攢著然后拿去供銷合作社換些食鹽和醬油醋啥的。另外,村里也會時不時的來往有敲麻糖賣的挑擔或者游鄉串巷賣針頭線腦的貨郎們。
吳斌家的私人小菜園子就比較的大,他爹吳老屁往住種植整片的西紅柿或者香瓜、西瓜啥的,這些東西吳老屁往往私下外賣換錢的。這個多年來竟沒有人管,我猜測大概因為大家伙都知道吳斌的媽長年的有病,家里面急需著等錢用。
吳斌的媽是小村莊出了名的一位女瘋子,精神上出了點毛病,時而好時而壞的。小村的老人們私下大都議論說,這是因為吳斌的媽見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一一即香香的媽嫁的人家比自己的好,出嫁時又風光無限,場面搞的隆重盛大,想想自己出嫁時的寒酸樣,氣不過后媽的偏心,一時得上了“氣心瘋”所致。
小馬哥幫我出租小人書,第一次竟然上繳給我了一毛四分錢,當然挺多的了,至少當時的我在同學中間一下子便成了個大富豪。
前文說過,我也羞恥于獨與小馬哥這號人物為伍的,拿了小馬哥為我掙的一毛四分錢,轉身我便討好似的叫上同村另外幾個男同學余條四、朱山藥、陸阿田等人上吳老屁的菜園子里購買純天然的綠色無污染的紅紅的酸酸甜甜的大大的西紅柿吃。
女同學和小馬哥當然不會叫上的,當年在小村,我們還是比較封建的,打小便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在自家屋后面的小菜園子的籬笆門邊,吳老屁詫異地接過我遞上的一毛四分錢,見是老師家的老實孩子,吳老屁和藹可親地問我道:“是你爸爸給你的錢嗎?”。
我趕忙含糊地點了點頭。余條四著急地問道:“能買多少個?”
吳老屁看了看我們幾個毛頭小孩子一眼,大手一揮,說道:“你們自個去園子里挑摘吧!”
我們興奮地分散開來呼啦一下子沖進西紅柿架秧中間去了…
我個人覺得,那恐怕算是我這大半人生當中最最豪橫的一回了!
后來,小馬哥上繳的錢數越來越少了,并且中間間隔的時間越來越拉長了,然而這些我也并沒有多想,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嘛。
有一天,余條四竟然上門來找我玩,他神神秘秘地對我講:“知道不?他根本沒有好好地幫你出租,盡放他自個家里面,他成天地看,他爸也看咧!要不,你去要回來,我幫你出去出租,肯定比他掙得多的多”。
我很生氣,覺得受了欺騙,感情上受到了深深地傷害。
于是乎,我氣沖沖地跑到小馬哥家里抱回了我的小木書箱,并且狠心地當場和他絕了交。
回家來打開書箱一看,我便有些后悔了。書箱里的小人書都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有些有點破損的地方都用面糊糊加白紙條粘貼得完美無缺。
想想那時的我們呀,還是都太幼稚,太好笑呀。
小學一年級都還沒有上完,小馬哥便沒有來上學了,聽說他是得上了一種怪病大病,退了學。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看見小馬哥家門口的大馬路上堆放了一大堆棉褥和衣物在焚燒著,回家來一打聽才知道小馬哥己經不在人世間了。
第二天早上去上學,在小馬哥焚燒完衣物后遺留下一大圈黑乎乎的灰燼前我稍稍停留了一下腳步,就多看了兩眼的功夫,忽然末明地旋起一陣小旋風來,旋風卷起的黑乎乎的灰燼飄散在的空中赫然顯影出小馬哥的一張笑吟吟的笑臉來。我驚恐萬分,飛也般地逃跑開去了…
從此,對生死恐懼的種子便深深地扎根在了我幼小的心靈深處。
從那以后,我寧愿繞遠道而行也不再單獨一人從小馬哥門前路過了。
后來,我常聽村里的老人們議論,說小馬哥的過早去世,就是因為他太愛吃青蛙的大腿根肉了,經常地捕捉殺生了大量的青蛙,所以身上殺孽債太深重所致。
關于這點幼年時的我是深信不疑的,因為小馬哥經常地約我陪他去捕捉青蛙,而且他捕捉青蛙方法也與眾不同,非常得殘暴。
在小村,我們捕捉青蛙,一般用一根木棍,尾端系一節細繩,繩頭綁上一條蚯蚓,在有青蛙活動的草叢中上下抖動著,用食誘釣捕捉住青蛙。
小馬哥不這樣,他用一根長短粗細適中的青竹桿,細端插入一端打磨得非常鋒利的自行車的車軸條,就象一桿標槍似的,粗的另一端系一繩,繩尾套在手指上。發現了青蛙,手臂一抖,標槍飛出,只聽“呱”的一聲慘叫,正中青蛙,然后一扯套在手指上的繩索,標槍又飛回手中,伸手取下插在標槍頭上的青蛙,然后放入斜挎在腰間的一般用化肥塑料袋改做成的蛇皮背袋中。
小馬哥一般百發百中的,動作十分瀟灑敏捷,一點不拖泥帶水。小馬哥宰殺青蛙更加的簡單粗暴,手起刀落,一刀兩斷。
失去兩條大腿的青蛙往往并沒有馬上死掉,它們用細小的前腿努力地支撐起身子,瞪著一對對無辜的大眼睛,簇擁在一起恐怖地蠕動著…
至到今日,我仍然從來上飯店不點也不吃田雞肉的。
但是,我和小馬哥兒時,那時候生活多么的困苦呀!而在小村,捕捉青蛙是最簡單方便就能改善伙食的途徑了。更何況,小馬哥,他還身染重疾呀!
多少年以后,在滾滾經濟浪潮洪流中,我,這個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人,也早已經下海成了一名商人,每日地盡追逐著個人經濟上利益最大化,滿腦滿身的早已沾染上“銅臭味”了。
我常常在想,倘若小馬哥還健在,依著他的勇敢和機敏,在這盛世下,這滾滾經濟浪潮洪流中,他,一定能大展拳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