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經義均這樣一提醒,又覺得緊張了起來,肌肉又迸發出了新的力氣,紛紛站起身,在樹林中穿行向斜坡上方走去。這邊的山坡上遍布著大片的竹林,偶爾能發現油桐和白蠟樹點綴于竹林間。估計是由于酷熱的天氣以及連日來的曝曬,竹林的竹葉顯得發白、枯黃,尤其是竹子的頂端顯得尤為明顯。竹林密集處的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落下的枯葉,眾人行走在其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由于竹林的遮蔽,樹叢間地上的灌木顯得比較稀疏,所以行走起來倒顯得容易一些。
竹林遮蓋住了頭頂一部分太陽的光線,所以眾人倒沒有覺得很曬,這也加快了眾人行進的速度,一行人不停地走著。等到太陽升到了中天,溫度也逐漸地升了起來。眾人這才圍坐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下休息進餐。此時空中刮起了猛烈的東南風,吹的竹子搖擺,枯黃的竹葉紛紛飄落下來。自從十日凌空之后,天氣就變的很怪異,與以前大不相同,風雨似乎總是沒有規律,隨著老天的性子自由揮灑,暴風、驟雨、洪水無所不有。眾人浸透汗水的肌膚一經風的吹拂,每個人都覺得涼爽異常,好不愜意。都迎著風,瞇縫著眼睛肆意地享受著。每人簡單地匆匆吃罷了午飯,各自倚靠在竹子或倒伏在厚厚的竹葉上伴著帶給人涼爽的風,疲憊困倦的身體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睡了一陣子之后,羿睜眼醒來,似乎是什么聲音把他吵醒,他坐了起來低頭側耳聽著。“砰,砰”,前面又傳來了幾聲似乎是什么東西爆炸的聲響。
羿警覺地立刻站了起來,然后把身邊的眾人叫醒。
“那邊有爆炸聲。”
羿對旁邊仍舊揉著眼睛的眾人說道。
義均一聽到羿提到爆炸聲,也忽地站了起來,側耳仔細聽著。
他馬上就想到了怪樹那會爆炸的恐怖豆莢。
接著又接連不斷地傳來了幾聲“砰砰”聲。眾人都聽到了這聲音,都紛紛地站了起來,驚恐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大家先別動,我們先去看看情況。”
羿說罷,拍了拍義均的肩膀,兩個人向坡頂聲音傳來方向的一個小丘跑去。
“方向不對,不應該是村寨的那棵怪樹。”
義均忽然警覺地對義均說道。
“村寨是我們身后的方向。”
義均側著頭又說道。
“哦,對,那莫非是另外一棵?我們看看再說吧!”
羿皺了一下眉說道,兩個人繼續向前跑。
不久兩個人就趕到了前面的小丘,這時兩人抬頭看見前方竹林的上空飄起了團團黑煙,仿似成片的烏鴉,漫天飛舞著,在迎面的東南風吹動下,迅速地向二人的方向飄來。接著連續的爆炸聲“砰砰”的傳來。
“我明白了,那不是豆莢爆炸聲。”
義均頓悟似的說道。
“那是什么?”
羿問道。
“那是火燒竹節的爆炸聲,快,我們快回去!”
義均說罷,拉著羿的胳膊,兩個人掉頭往眾人站立的方向跑去。
這時黑煙飄得更高了,在強勁的東南風的吹動下,很快漫上了竹林的上空。
義均邊跑邊大喊著前面起野火了,催促眾人趕快收拾東西。眾人也看到了高升的黑煙,也把行囊及武器快速地背挎在了身上。
義均領著眾人斜向沖著剛才來時看到的一處竹林稀疏的光禿空地跑去。他們所處的竹林一望無際,并且附近沒有山洞更不見有河流、水塘,似乎只能找一處竹林稀疏的地方再想辦法躲避。
“我們就地挖個藏身的地方呢?”
姬棄轉身搜查了一遍四周,然后建議道。似乎看了一圈之后,他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
“這么多人,那得挖多大的坑!竹林起火燒的快,再加上這么大的風,那樣做肯定來不及了。”
義均邊跑邊說道。
“前面那處空地地方太小了,我們到了那里,我看火也一定能烤到我們。”
姬棄擔心地說道,邊不停地跑著。
義均一時沒有回答,似乎大腦在飛快地轉動著思索著辦法。
這時黑煙已經漂浮到了眾人的頭頂,空中彌漫這一股嗆人的濃濃煙味。竹節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已經數不過來個數。這時的東南風已經變成了一股熱風,吹的眾人身上像火燎似的難受。“撲棱棱”地空中陸續的有飛鳥飛過。眾人加快步伐地跑著,前面不遠處就是那片竹子稀疏的開闊地。
“姬棄,把你兜里的打火石和火絨拿出來。”
義均沖著姬棄喊道。
姬棄邊跑著,邊摘下包裹在里面翻找著,找到后遞給了義均。
義均接過打火石和火絨,然后在地上收集了幾把枯竹葉和雜草。這時眾人已經跑到了那片林間的空地。這片空地面積不大,也就十步見方,中間稀疏地生長著幾棵竹子,地上還有一些稀疏的灌木和雜草,由于干旱及日光暴曬,雜草的葉子已經枯黃。
義均回頭看著已經升騰在空中的滾滾黑煙,還有不遠處肆意亂竄的火蛇。
“快,把地上的亂草和樹葉點著。”
義均大聲喊道,說罷蹲下身子,在收集的枯草上放上火絨,然后開始用刀開始敲擊火石。眾人聽到義均的喊聲,看到他的動作,不由得都愣住了。
“我們正是在躲避山火,如果自己先放起火來,那不更糟,不把自己先燒死了?”
姬棄不解地問道。
幾個士卒和洛琳也呆呆地看著義均,眼神中充滿不解和疑惑。
“快,這種發生山火的大風天,只有先放火燒出一塊空地來,我們才能避火活命,不然哪有躲避的地方。”
義均急切地大聲喊道,邊拼命地敲擊火石,火石發出一簇簇的火星,噴濺在火絨上。
這時羿聽清楚了義均的辦法,也拿出取火的工具開始生起火來,其他人將信將疑地也蹲在地上也開始生火。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刻,加之地上有枯草敗葉,所以不一刻幾堆火苗就哧哧地升了起來。
在強烈的熱風吹動下,瞬時,幾堆火苗就起勢伸展開來,席卷旁邊的枯草、灌木,竄起的火苗又直撲前方不遠處的竹林。眾人退到了后面,焦急地看著身前及身后正在迫近的兩片火舌。
在火焰的包圍下,此時溫度急劇躥升,義均叫眾人把所有水壺里的水都澆在衣服、包裹及身上。身邊的那幾只山羊此時也變得焦躁不安,想拼命地掙脫韁繩逃走來躲避火勢。眾人此時心急如焚,形勢真是十萬火急。
終于,剛才放的幾堆火已經在前面燒出了一塊空地。羿和義均砍斷了身邊的兩棵小竹子,拿起來當成掃把,跳到了空地的灰燼中,不顧炙烤,把地上殘存的灰燼掃到了一旁,眾人看罷也紛紛效仿,清除出了一片無火的地帶。
義均又用刀在地上翻出了一片片濕土,然后讓眾人俯臥在地上,盡量把口鼻淹沒在濕土中,以此來躲避十分灼熱的空氣。其他人也照此辦法做著,就在眾人完成這些、俯臥在地上不久,后面的大火也如潮水般地撲了上來。火舌席卷一切地在遍布竹葉的半空中飛舞著,空中更是彌漫著濃濃的黑煙,伴著驚人的巨大竹節爆炸聲。眾人都面朝下地趴在土上,用濕衣物和浸濕的包裹覆蓋著后背,一動不動地靜臥著,不敢抬頭向上看一眼。幾只山羊,已經掙脫了韁繩,不知跑到哪里逃命去了。火及炙熱的空氣烤的眾人后背鉆心地疼,但沒有人動,都竭力地忍著。此時眾人對所發生的一切已經無能為力,只能無助地接受著這一切,任憑上天來對他們接下來的命運做出評判。還能怎么樣呢?很多的時候在上天面前,世上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何況更渺小的人類。
眾人覺得似乎是過了一段極其漫長的時間,終于空氣不再那樣灼熱了,似乎嗆人幾乎暈厥的黑煙也減輕了。
義均和羿幾乎同時抬起了頭,仰天向四周望著。周圍的火已經熄滅了,只有零星的火星還時不時的隨風飄起,四周一片烏黑,原先或綠或黃的竹林已經消失不見了,視野卻開闊了,抬頭能望出去很遠。
義均起身向前望去,大火已經像潮頭一樣向山坡下沖去,似乎急迫著要去沖毀前路的所有障礙。
這時其他人也站起了身,每個人都茫然地四顧著,似乎都在驚詫于周圍的景象。直到互相對視時,每個人才咧嘴笑了起來。或許是劫后余生的喜悅讓每個人覺得心情愉悅,但更可能是此時每個人的容貌。只見每個人此時都是一樣被煙熏的黑漆漆的臉,上面掛著煙灰或者泥土。最可笑的是每個人的頭發,有的人的頭發被火燒的光禿成一片,有的被燒的卷曲成一堆,真是形狀各異。直到這時,有的人才發出哼哼呀呀的疼痛的呻吟,因為高溫的炙烤已經灼傷了每個人的后背。但每人仍舊都笑著,慶幸著、歡悅者,品嘗著重生的喜悅。
“大家都怎么樣,被火燒傷了沒有?”雖然看到每個人都站起身微笑著,義均仍舊關心地問道。
眾人都回復說沒有大礙,只是背部和腦后被熱氣灼的發疼,其它倒還好。士卒們去找跑掉的羊,但一會兒回來后都悻悻地說羊不見了蹤跡,可能都跑遠了,大家也只好作罷。
這時野火已經燒到了很遠的坡下,眾人站在剛才的空地上向濃煙滾滾的坡下望去。
“看來野火朝著坡下我們來時經過的村寨去了。”
姬棄說道。
“好啊,把那些丑陋的臟東西都燒盡就好了。”
羿心里想著拂曉時看到的那個獻祭的恐怖場景,發狠的說道。
“那些土人該遭殃了,但這樣的火,估計奈何不了那怪樹啊!”
義均忿忿地說道,想著那巨大的怪樹在熊熊的火焰中幸存下來毫發無傷就恨得咬牙切齒。
“應該傷不了那丑東西,但是土人也算是遭了報應了。”
羿又說道。
“我們繼續趕路吧,只要我們盡早解決了這天上的事情,那樣等溫度降下來,空氣涼爽了,我們也就不怕那丑八怪了。”
義均拍了拍羿的肩膀,轉過身子說道,邊繼續向坡頂走去。眾人也都回身走進了灰燼遍地的竹林。
此時雖然前面路上的火焰已經盡數熄滅,但是由于火焰的炙烤,空氣中的溫度比剛才未發生大火時要高很多,眾人的臉上及身上汗流不止,沖出一道道汗跡,每個人的臉上都變成一道一道黑白相間的條紋。
“我們剛才把壺里的水都用光了,現在這么熱,我們得趕快補充水份。”
義均說道,表情上略帶著幾分焦急。
“要么我們現在返回到拂曉時路過那村寨附近,那里有條河,還有個不小的水塘。”
姬棄停下向義均說道。
“不過這一來一回恐怕要再耽誤上大半日的時間,并且如果這場火席卷了村寨的話,那可能村寨里的土人就該所剩無幾了,那樣沒人吸引著的話,那怪樹可能就會離開村寨,我們就會有碰到它的危險,如果村寨沒著火,我們就有碰到土人的危險。”
義均此時想了想分析道。
“剛才我去找山羊時,看到那邊有一條山溝,或許那邊有溪流。”
這時旁邊的西昆說道。
“喔,那我們可以去那邊找找看。”
義均回復著說道,說完順著西昆所指的方向向左側的山坡走去。
這次他們幸運地在山溝里發現了溪流,雖然水量十分地微弱,但是仍舊弄到了足夠灌滿水壺和每個人肚子的水。看來運氣還沒有完全地拋棄眾人,姬棄想到。裝好水后,眾人沿著光禿禿、黑漆漆的山坡繼續向南方走去。
大風卷起了地上的灰燼,刮的半空一片灰暗,片片的灰燼在空中飛舞著,眾人用麻布掩住口鼻,否則幾乎不能呼吸。現在前方的視野倒是開闊的很,能望出很遠。這片山坡的坡頂就在眾人前方的視野之內。
“大家快點走,這里地上還有零星余火,烤的身上難受,沒準過了坡頂就沒火了,就好多了。”
義均透過麻布,聲音有點含糊不清地說道,一邊用另一只手擦著額頭上汩汩流下的汗水。
終于,眾人走到了坡頂,的確坡頂的另一側坡度要陡一些并且亂石嶙峋,所以割斷了火勢,這一側坡下并沒有著火,眾人的心情不由得又好了許多。此時太陽們已經落到了西方遠處的山巒間,空氣似乎也不那么熱了,估計是坡頂風大并且眾人已經離開火場的緣故。義均見這時大家都顯得疲憊不堪,所以讓大家暫時在坡頂休息一下。
“剛才真是好險,那火勢真是嚇人啊,把我可嚇壞了。義均大哥,多虧你的辦法,不然真不知我們怎么才能安全的挺過去。”
洛琳坐在義均旁邊的一塊石頭上說道。眾人在周圍也紛紛感激并贊揚義均當時的機智。
“我也是當時著急,急中生智才想起這個法子,也夠險的,這是以前我們國君用過的辦法,我都幾乎忘了,剛才再晚一會兒就危險了。”
義均說道。
“國君用過的方法?”
姬棄在一旁好奇地問道。
“是的,那是十多年前我們征討東夷族部落時,當時正值早春,我們和東夷族部落的人兩方對陣,打了幾天雙方互有勝負。那仗打得很艱苦,雙方都扎著營寨,他們攻不進來我們的營寨,我們也攻不進去他們的,就那么耗了挺多天。直到有一天夜里,忽然刮起了大風,我們不幸正好在下風方向。然后東夷族的人就在我們營寨旁放起了大火,那早春的時節,天干物燥,遍地都是枯草敗葉,大火就沖著我們燒了起來。夜里大家都睡得迷迷糊糊的,多虧放哨的士卒還警覺,呼救的早,然后我們就起來避火,我們跑出了營帳,但是營帳外地上荒草多,大火一直借著風力追著我們,并且比我們跑的還快。后來我們的國君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把前面的草點著,燒出一塊空地,然后在這空地上避火,才躲過這場大火。”
“那跟我們剛才的情況相仿,可真夠險的。”
旁邊羿說道。
“剛才也是幸虧大火發生在竹林,竹節的爆炸聲大,提早提醒了我們,否則的話,可能真來不及了。”
義均道。
“那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東夷族的人沒有趁勢攻擊你們?”
洛琳接著問道。
“后來,我們不但轉危為安,而且還扭轉戰局了。”
義均繼續說道。
“那你們是怎么做到的呀?”
洛琳又不解地問道。
“后來國君讓我們每個人把身上都用草灰涂黑,然后趁著夜黑和煙霧我們就悄悄地繞到了東夷族人營寨的后面。他們的人都跑到我們營寨去追我們去了,所以我們就很容易地占領了他們的營寨,然后從后面一路掩殺他們,他們冷不防被我們這一沖,陣勢大亂,就被我們沖的七零八落,大敗而逃。直到我們捉住了他們的首領,他還不知道我們怎么就從火里跑了出來又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后。還以為我們是哪里的鬼神顯世呢。”
義均繼續說道,邊說著邊露出微笑,似乎一時沉浸在回憶勝利的喜悅中。
“這才叫反敗為勝,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羿聽完義均的陳述,拍著手夸贊道。
“當時真是千鈞一發,這辦法也就只有英明、睿智的國君才能想的出來。”
義均繼續說道。
坐了一會兒,義均站了起來抬眼四下望去。
坡頂的這一側仍舊是一條山谷,這是一條東北至西南走向的山谷,比剛才的山谷要短,但是兩側的谷壁要陡的多。義均抬眼繼續望去,過了這條山谷,遠端是連綿不絕的山峰,一座座連成一片,一眼望不到邊。可以想象每座山峰間可能都有或深或淺的山谷。
“這巴蜀之地真如前人所言,崇山峻嶺,連綿不絕,也不知我等眾人還要翻山越嶺多久才能到巴山西麓?那老人也只是說了個大約的所在,巴山西麓肯定也是一片廣大的區域,看來要找到都廣之野仍需要些時日啊!”
義均看著遠方的山谷慨嘆到。
“我們再往前走,路上一定還會碰到其他有人居住的地方,到時多打聽打聽,相信應該能問道。”
洛琳在旁邊,一邊安慰著義均,一邊似乎是自我打氣地說道。
“嗯,莫看山高谷深,聽人說這巴山蜀水間部族倒是不少,路上應該不怕會碰不到人。”
姬棄說道。
“但此處崇山峻嶺間,民風多殘暴彪悍,我們碰到其他部族時仍需要多加小心。”
姬棄繼續補充道。
眾人又繼續歇息了一會兒,在天邊布滿紅霞的落日時分又繼續啟程上路,向又一側的山谷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