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二刻,月隱霧中。
大理寺東偏門外閃過一個纖細的黑影,如同一片落葉輕飄飄地飛過高墻。高墻內有一處獨院,院門口有一叢南天竹做影墻,院正中有一株茂密的海棠樹。
屋內有一盞豆燈,燈苗隨著微風搖曳,窗戶半開,隱有人在伏案夜讀。
黑影翻下房檐,從窗戶游進屋內,很顯然輕車熟路。
屋內的人是沈漸,沈漸放下書然后關上窗戶,問道:“有消息了?”
黑影拆下黑色的頭罩,露出來一頭秀發(fā),嗔道:“你就知道關心你的事情,一點也不關心人家。”
黑影就是嵐姑娘。
沈漸一把將嵐姑娘攬在懷里,親昵地說道:“怎么會呢?”然后反手輕輕一揮,將油燈扇滅……
豹房
劉瑾還抱著他的“金玉滿堂”,尖細的嗓子問道:“丘大人可安好么?”
劉化鳳趕忙道:“丘聚行事極為謹慎,高公公一死,他似乎也嗅到了什么味道,整日里閉門不出。”
“怎么?高鳳還有味道么?”
“那倒沒有,高公公臨死前病急亂投醫(yī),滅了瑞霞班滿門,倒是替咱們省卻了不少的麻煩。還有那個替高公公診治的李太醫(yī),才一出宮門就被我‘咔嚓’了。”劉化鳳說著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恩,干凈最重要。”
“謹ZY父教誨,孩兒不敢不盡心……”
“告訴他們,不著急,做得利落點。丘聚忙著吞并西廠,且等他收拾完殘局,咱們才好獲漁翁之利。”
“義父英明。”
天香樓,頂樓。
“樹倒猢猻散,高鳳死了,西廠立刻就散了。如今在西廠誰最能干?”
“鐵總旗。”
沈漸彈了一下茶杯蓋兒,又問:“那如何才只做到了總旗?”
“西廠群龍無首,是東廠出面照應。為了穩(wěn)定人心,西廠的指揮僉事、鎮(zhèn)撫使、至千戶、百戶、總旗全都加了兩級的俸祿,饒是如此,西廠的副千戶也不如東廠的一個總旗。因為,西廠的官是虛的,東廠的才是實的。可是鐵總旗拒不受祿,很是難得。”
“我聽說有一位上官千戶也不簡單。”
“那位上官千戶本就是東廠的人,高公公一死,西廠的人均有歸附到了丘聚的門下。我還聽說那位鐵總旗的武功不俗,只因在高鳳死的時候領命去追殺李太醫(yī),結果沒尋找人,所以才拒不受祿。”
沈漸笑了:“怪不得,怪不得,有人要丘聚步高鳳的后塵。這么說他們找上了鐵總旗?”
高力達道:“這幾日屬下盯得緊,他們若是行動,必然就從鐵總旗下手。”
“好,很好。那咱們也去湊個熱鬧,也好給內廠的人提個醒。”
“屬下這就去辦。”
……
鐵總旗在城外轉了三天,也沒有瞧見李太醫(yī)的影子,以他的經(jīng)驗,李太醫(yī)絕沒有出城。可高鳳死了,差事卻交不了,故而這幾日正在家里悶悶不樂。
清早,寒雨才停,葉上露珠尚在。忽聞門子來報,說道:“大理寺的人奔了城西,說是寒水觀出了寶物。”
順天府不大,在錦衣衛(wèi)當差的人和在大理寺當差的人可能就住在同一條胡同里面。所以,不管是誰有什么風吹草動,底下跑腿的人都很清楚。
更何況,高力達刻意要逗一逗這條鐵頭魚。
鐵總旗自然不會對什么寶物感興趣,他知道,就算真的有寶物,也絕輪不到他一個總旗,所以就隨意問道:“東邊的人沒去么?”
門子道:“沒有。西邊的人歸附到了東邊,每人都連升兩級,這些天他們都忙著飲酒慶賀,沒有人理會。而且,這一次大理寺的人極為小心,去的都是高手,其中一個還是沈漸的心腹。”
鐵總旗搖搖頭,說道:“那座破道觀恐怕都要揭不開鍋了,又怎么會出現(xiàn)寶物,多半是以訛傳訛。沈漸年紀輕輕,頗有一鳴驚人之勢,不好惹。”
門子上前,小聲說道:“東邊的督公丘大人曾經(jīng)去過寒水觀,據(jù)說無功而返……”
丘聚輕易不會離開東廠,若當真去過寒水觀,那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寒水功。
丘聚好武,下面的人便投其所好,到處搜羅奇門異術,丘聚也是來者不拒,故而所學極雜,涉獵很廣。但丘聚并沒有因此昏了頭腦,所用之人必定先要武功不俗。鐵總旗的武功不比哪一位千戶大人差,所缺的就是一個機會。
此刻,機會就在眼前。
鐵總旗丟下茶碗,道:“速速準備快馬,我要親自到寒水觀查驗。還有,你即刻帶領兄弟們趕往寒水觀。觀中所有人等,只準進,不準出,若與大理寺的人有任何沖突,由我來擔,萬萬不可讓這頭功跑了。”
門子喜道:“小的遵命,這就去吩咐。”
鐵總旗伸手去摘墻上的繡春刀,掂了一掂,反手拋給門子,說道:“此行不易喧嘩,有違令者,以此刀懾之。事成之后,這把刀就是你的了。”
門子雙手捧刀,單膝跪倒道:“謝千戶大人提攜。”
千戶是正五品,副千戶是從五品。高鳳死后,西廠的總旗均升了副千戶,鐵總旗因不在宮中,未得其銜。鐵總旗知道,這只是丘聚為了穩(wěn)固西廠的緩兵之計,就算升了從五品銜,管的還是總旗的人。
而此次不同,鐵總旗若是立了功,必定高出其他副千戶一等,最少也是千戶官職。
寒水觀地僻,鐵總旗一路上快馬加鞭,倒也通暢,真如門子所言,未曾遇到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人。
寒水觀山門破敗,遙見寂靜無聲,可才一進門,便被兩個持刀的衙役攔下。不待鐵總旗發(fā)話,其隨行一人便上前一腳一個將這二人踢翻了,叱呵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們大人是誰,就干出來阻攔?”
那兩個衙役爬起來,手里面依舊持著刀,瞧著眼前的飛魚服,自知招惹不起,可又不能棄命不尊,只得一步一步地后退,一直退到大殿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