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白見識過黃煙的威力,知道那是被密封在尸蠶繭里極其厲害的蠱蟲,當下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沙老三也認得黃煙,臉色立刻變得蠟黃,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股黃煙,呆若木雞。外圍的金沙幫眾不認得黃煙厲害的,還在揮舞著刀劍驅趕黃煙。黃煙逆風而走,瞬間就附到了他們的身上,從皮甲的縫隙里面鉆了進去。這幾名幫眾頓時如遭雷擊,嚎叫著跌入水中,霎時沒了蹤影。
蘆葦蕩變得死一樣寂靜。
老喬頭又變回了悠閑的神態,就像冬天蜷縮在墻根下曬太陽那樣悠閑。
黃煙愈來愈多,就算陸一白一動不動,也有不少黃煙慢慢逼近。陸一白突然想起來懷中還有剩下的七步香,忙掏出來,滴了一滴在手心,雙掌輕輕搓動,然后將香氣慢慢地發散出去。
陸一白這一次有了經驗,只用了一滴七步香,而且是讓香氣自然飄散。周圍的黃煙懼怕這種香氣,就像是隨風飄蕩的霧團,慢慢地遠離。
老喬頭抽了一下鼻子,問道:“你竟然有七步香?”
“是。”
“你是來找荷花的?”
“是。”
“好,好。”老喬頭連說了兩個“好”字,面有喜色。“你終于來了,我也終于解脫了。等他們都死光了,我就帶你去找那個小妮子。”
沙老三見陸一白能驅散黃煙,惡狠狠地說道:“打了一輩子鷹,卻被鷹啄瞎了眼,你上了老魔頭的船,又怎么會跟老魔頭沒有半點干系。日后若是落在金沙幫的手里,管教你碎尸萬段。”
江香主也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一聲,說道:“老魔頭一輩子獨來獨往,到老了卻怕死尋個幫手來,白白污了名頭,圖教江湖人笑話。”
老喬頭道:“將死之人,徒逞口舌之利。你們還是盤算著怎么活著出去吧。”
陸一白向來只問殺人,不問恩怨,可看著眼前的一幫人都要慘死在這里,也不免戚戚。他知道,如果勝的是金沙幫,他們也絕不會饒過老喬頭。而且他們也根本不會在乎是不是多殺了幾個人。
江湖和山林都是弱肉強食,沒有對錯。
沙老三和江香主對視一眼,各自從懷中掏出來一大包藥粉,悉數倒在自己的身上。江香主大聲喝道:“入我金沙路,便無白沙痕。若是我能逃出這片蘆葦蕩,便奉上十倍的撫恤銀子。”
金沙幫眾目睹了黃煙的厲害,早就萬念俱灰,不堪重負,聽了這句話,立刻有兩個人橫刀自刎,跌入水中。還有兩個膽小的,嚇軟了雙腿,雙手死死地抱著繩索,癱做一團。
江香主見黃煙愈來愈近,手起刀落將那兩個膽小的幫眾砍成兩截,踢入水中。
水中的石灰已經被浸耗了大半,黑色的絲絲縷縷也在水中若隱若現,這些幫眾的鮮血一入水中,黑色便大快朵頤鉆入了這些尸塊之中。
江香主和沙老三便趁這個空檔,躍入水中,從水底潛了出去。
這種法子雖然血腥,卻也躲過了黃煙。老喬頭余味深長地說道:“一個個滿口仁義,到頭來卻還是豺狼的本性。他們走了,咱們也該走了。”
陸一白用七步香驅開黃煙,隨老喬頭的船向寨子的方向駛去。
天色已經暗了,遙見岸上燈火通明。
老喬頭老于世故,忙將船止住,說道:“藕寨從來偏僻,不過幾十戶人家而已,從來沒有過這么多的燈火。”話音剛落,兩支火箭破空而至。老喬頭想用船槳撥開火箭,卻不想那火箭力道大得出奇,將船槳劈成兩半。原來這些火箭有長槍大小,兒臂粗細,分明是機弩所發。長槍上面還裹滿了松油,松油浮于水,火箭落在水中,“蓬”地一聲在水面上炸開,燃作一團火焰。
老喬頭和陸一白正在詫異時,岸上突然亮起來一排排的火把,將整個水岸照得通明。遠處的火越來越大,顯然是整個藕寨都陷入了火海。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蘆葦蕩里又有黃煙密布,此時如果單憑老喬頭的一葉薄舟再深入其中,無疑是找死。而且岸上還有強弓勁弩,武功完全用不上。
岸上有一人身著金衣,正持著酒杯暢飲,那人瞧見老喬頭,哈哈大笑,說道:“不巧得很,方圓五里之內全是我金沙幫的地盤了,你的船想要靠岸,只能另尋他處了。”
金衣是金沙幫的招牌,金沙幫籌謀了三年,志在必得。
老喬頭連連搖頭,說道:“你們要殺的也只是我一個人,何必要誅連那些無知的鄉民?”
“我也不想殺他們,可是因為你,我不得不將他們全都殺了。這筆賬應該算在你的頭上,而不是我們金沙幫的頭上。再說了,曾經殺人如麻的夜游神喬坤幾時又有這等慈悲之心了?”
金衣人的身邊還站著一個渾身濕透的人,竟然是江香主。若不是因為黃煙的可怕,一個人游水的速度絕不可能比老喬頭的船還快。江香主道:“姓喬的,你若是怕了,大可以再回到蘆葦蕩里去,我倒要看看那些蟲子能不能認你這個主人,會不會吃你的肉,飲你的血。”
老喬頭道:“你既知道我的手段,就不應該再回來。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成全你。”
“哈哈……姓喬的,你不要再吹大話了。你要是能靠近岸邊十丈之內,就算沒有埋沒了你夜游神的名頭。不過,今天有金先生在這里,保管會將你射成刺猬。”江香主的話也不無道理,就算老喬頭再有神通,也絕不可能相隔十丈還能施蠱。
況且,岸上除了兩隊弓箭手,還有四張碩大的機弩。弓箭不可懼,機弩卻不能小瞧。一張機弩寬丈余,有十幾人轉動絞盤,威力可射穿房屋,絕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抵御。
金衣人并不急于下殺手。對于一個殺人如麻的人而言,殺人要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