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見良人
石青雨剛走,廖梅青就出現(xiàn)了。
“你們碰上了?”廖梅青望著石青雨的背影,扭頭看了看不茍言笑的池暮,“鬧掰了?”
池暮嘆氣,“這位石大小姐,很是煩心。”
廖梅青搖搖頭,“等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她不止是煩心,發(fā)狠起來會要了你的命。”
池暮看著她,桌上的桂花酥難以下咽,廖梅青拿起一塊就是一口,“聽小蘇說你昨晚去找過我,有事?”
池暮昨晚是想去問她,要不要一同離開石府。后來聽到侍女說她睡下了反而松了口氣。
對于廖梅青,眼下的生活雖不如她所愿,卻早已習慣。也許沈慈對于她來說只是一個念想,并不是全部。
“看來還真是有事找我。”看池暮猶豫不決,廖梅青越發(fā)好奇。
池暮想了想最后還是搖頭,“其實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像你說的,在這里待久了有點悶。”
廖梅青突然來了興致,“那……今晚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去哪?”池暮咧嘴湊近。
廖梅青抿嘴,眼里的笑意變得肆意。
夜里。
小尤靠在門框,對于池暮的行徑早已見怪不怪,也懶得叮囑她們早去早回。
最興奮的是廖梅青,一身黑衣,小碎步跟在池暮身后躍躍欲試。
“廖小娘,您這一身黑衣要是被管家發(fā)現(xiàn)了認作是賊人,可是要被亂棍打的。”
廖梅青扭頭,“你們家小姐穿的這身新衣服出門才危險。”
月色朦朧,池暮一身淡紫色長裙,輕快地原地轉了個圈,挽在耳后的長發(fā)跟著擺動,眉宇舒展看起來暖意洋洋。
“天氣漸涼,再不穿就要壓箱底了。”
廖梅青指了指她身后,“就你穿的這身,確定那堵墻能翻過去?”
“輕車熟路。”
半刻鐘后,兩聲落地重響,小尤光是聽著就覺得疼,最后還是晃晃腦袋回房洗洗睡了。
池暮因長裙牽絆,導致臀部落地。
廖梅青因姿勢不協(xié)調,磕到腳踝。
二人四目相對,一瘸一拐,緩緩挪入喧鬧明亮的夜市中。
“久不出來,夜市果然多了許多新鮮玩意兒。”
廖梅青看花了眼,兩人才逛沒多久,她就花了半袋碎錢。池暮看她在一個賣頭飾的小商販前逗留,趕緊跟了上去,“你還買?我可不幫你提回去。”
廖梅青完全聽不進去,拿起了一支精致的木簪在池暮頭上比劃。
“看起來可還行,要不我送你?”
池暮連連搖頭,眼神晃過木簪便定住了,前不久她也買過一支相似的木簪,愛不釋手,可惜當晚就弄丟了。
此時商販緊緊抓住商機。
“姑娘可是有眼光的,我這的木簪絕對比別家的要好看,您看這工藝!”商販展現(xiàn)木簪上的紋路,接著繪聲繪色地夸耀一番上面的雕工。
廖梅青似乎在這個過程中冷靜了下來,只是回應了一句長長的“哦”。
商販急了,“姑娘要是有心要,我還能幫刻字!”
“刻字?”廖梅青的眼里瞬間又有了光。
很快,兩人的頭上都插了一支木簪。
“為何要在木簪上刻慕字?”
池暮的暮而非慕,廖梅青好奇道。
“心中喜愛,所以有了慕。”雖不是什么貴重物品,但也終歸是喜愛之物。
“喜歡便是喜歡,還搞這么隱晦做什么。”
池暮挑眉,“還是廖姐姐坦蕩,直接把心上人刻在上面,生怕大夫人不知道啊。”
“刻字算什么,要是那師傅手藝可行的話,我還想把沈慈的畫像刻在上面呢。”
池暮好奇,她對沈慈的心意顯而易見,卻安安靜靜地在石府待了七年。
走著走著池暮就發(fā)現(xiàn)廖梅青變得一高一低。
“怎么了?”
扭頭看,廖梅青已經(jīng)變成一瘸一拐了,臉色也不太好,還強撐著東看看西看看。
“你的腿是不是扭傷了?”
廖梅青立馬否認。
池暮蹲下來,輕輕戳下廖梅青的腳踝,頓時聽到了一聲尖叫。
“這還叫沒事?快去醫(yī)館看看吧。”池暮也急了。
廖梅青單腿跳到路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其實我已經(jīng)走不動了。”她掀起褲腳,露出紅腫的腳踝。
池暮倒吸一口冷氣,“跳墻的時候扭到的吧?怎么不早說!”
“我可不想原路返回,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廖梅青癟癟嘴。
“你在這待著別動,我去找個醫(yī)師過來。”
“這么晚了,醫(yī)館怕是不開門了吧?”廖梅青終于開始擔心了。
“我只能用所剩無幾的碎錢去砸門了。”
剛才一路上吃吃逛逛,兩人的錢早已沒剩幾個。池暮心里著急,一路小跑,整條街只有兩家醫(yī)館,都關門了。最后池暮鬼使神差地停在了慈生藥鋪的門口。
里面冷冷清清的幾丁人與街上了熙熙攘攘形成了巨大反差。藥鋪里坐堂的依舊是上次見的老婦人,池暮雖心有猶豫,想到廖梅青疼得臉都發(fā)青的模樣,便深吸一口氣往里走去。
老婦人自然是認得她的。
“姑娘又來找我家公子了?他在……”
“大娘您這里可有看病的醫(yī)師?我有個朋友腳崴了痛得不行。”
“我向來只會看方子抓藥,如果是腿傷還得我家公子來。”
池暮心一涼,道了聲謝扭頭往外走。
“姑娘且慢!”老婦人放下手中的活,快步拉住她,“我家公子是醫(yī)師,一般腿傷難不倒他的,見你一個人來的,你朋友呢?”
池暮愣住,片刻才反應過來!
“沈慈在這里?”
“在的,他在里間。你朋友在哪?我隨你一起扶她過來吧。”
池暮奇怪,這位老婦人怎么說也是上了些年紀的,既然沈慈在,為何放著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不用?
老婦人大概也感覺到了她的疑惑,“我家公子他不太方便,姑娘放心,我有分寸的。”
既然都這么說了,池暮不再糾結,帶著老婦人往街上奔。
很快就找到了廖梅青,她大概已經(jīng)痛到麻木,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慈生藥鋪,我和大娘扶你過去,沈慈也在。”池暮刻意著重了后半句話,果然廖梅青聽后神采奕奕。
到了慈生藥鋪,老婦人利索地準備待會需要用的一些器具及藥材。池暮扶著廖梅青往里間走,隱約能看到里面的亮光,安安靜靜,相反的是廖梅青眉色間的躁動。
推開門的剎那,看到有個身穿淡藍色衣袍的清瘦男子靜坐在躺椅邊,他聞聲扭頭,“把傷者扶到躺椅上來吧。”
男子的聲音毫無波瀾,池暮看到廖梅青已經(jīng)紅了眼眶,心中明了此人是沈慈沒錯了。
從進門到坐到躺椅上,廖梅青的目光一直就沒離開過沈慈,但沈慈似乎一直就注視了他面前的某一個點,與她們沒有半點的眼神交匯。
池暮有些不解,身旁的廖梅青似乎也察覺出來了,兩人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
“姑娘雖是腳傷,我還是按照慣例把下脈吧。”
廖梅青伸出手,沈慈的食指中指按壓在她的小臂上,才慢慢挪向脈搏處,隨后又在她的腳傷處摸查片刻,最后在一個小木盒拿出一個黑色膏藥涂在廖梅清受傷的地方。這藥冰冰涼涼,緩解了腳踝傷處的疼痛感。
“姑娘是怎么摔傷的?”
池暮看向廖梅青,但她除了默默流淚,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是從高處摔下來的。”池暮接過話。
“高處?有多高?”
池暮想了想,慢吞吞地說,“大概……也就你家圍墻這么高吧……”
沈慈微愣,而后拿筆寫下藥方之類的,全程眼神沒有往紙上看過一回。
“姑娘的腳好在沒傷到骨頭,我開了幾副藥給你敷腳用的,化血散瘀就行。不過,腳傷是小事,心中郁結更需注意。”
“此話何意?”池暮問。
“姑娘脈象不穩(wěn),氣滯血瘀,體內邪氣無力排出,導致肝氣郁結,時間久了不利心身。而且……”沈慈斟酌一瞬,“姑娘有過小產(chǎn),更應該調理好身體。”
池暮瞪大眼睛,廖梅青從未跟她提起小產(chǎn)之事,但這沈慈的醫(yī)術也是毒辣,把個脈就能清楚這些陳年舊事。
廖梅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直不出聲。
此時老婦人進來拿藥方去抓藥,讓她們稍等片刻。
廖梅青抬頭,眼睛早已紅腫,拉著池暮示意離開。池暮跟沈慈道謝后就扶著廖梅青去大堂坐等。
“他的眼睛,怎么會?”廖梅青低喃。
“你們有幾年沒見面了?”池暮問。
“我十七歲嫁入石府,那之后我們沒有再見過,算一算,有七年了吧……”
對一個人的喜歡究竟有多深,才能經(jīng)得住這七年的心心念念。池暮并不知道他們經(jīng)歷過什么,只知道,廖梅青平靜如水的生活之下,壓著滿滿的情思和小心翼翼的希冀。
“如今看來,他有沒有娶妻,還記不記得我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我就是不明白,他怎么就瞎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看不見了?”廖梅青的語氣變得哽咽,老婦人拿藥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臉埋到池暮懷里,肩膀輕輕顫抖。
“要不要幫你們叫輛馬車?”老婦人問。
“有勞了。”池暮把口袋中的碎銀一起遞了出去,老婦人數(shù)了數(shù)又還回了幾個。
——
夜色深沉,街道上慢慢安靜了下來,慈生藥鋪也準備打烊。老婦人在藥柜收拾東西,沈慈從里間慢慢走出。
“明日開始試藥,藥鋪的事就麻煩你了。”
“公子說的哪里話,我本就是來照顧您的。公子試藥歸試藥,別像上次那樣折騰自己了。”
沈慈笑了笑,微微點頭。
“剛才那姑娘的腳傷很嚴重嗎?我看她一直在哭。”
哭了?沈慈對自己調的藥膏還是有幾分自信的,怎么就疼哭了。
老婦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們是你朋友?之前來藥鋪找過您。”
沈慈搖頭:“那姑娘的聲音我并不熟悉。”至于受傷的那個,壓根兒就沒吭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