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詩會統一了標準,不以賦詩為主,而是以作畫的水準論高低。
現場作畫或將已做好的畫作帶來都可,此標準一放松,參加的人便逐漸多了。
放眼望去,有的畫美人仕女,有的畫風水怪景,瞧著挺熱鬧,卻也沒什么稀奇的。
反倒是那劉毅,策劃這詩會的人,到現在都沒有亮出自己的畫作,莫非他不參加?
唐姝不愿多想,看了幾眼,便在周圍自行轉悠,如今的望海亭能成為這些才子佳人喜好聚集之處,并不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中心處文人聚集的亭子由八根滾圓的黑漆柱子和琉璃瓦屋頂組成,往前走幾步,便來到亭子的長廊,長廊圍湖而建,湖上有一座拱橋,月影倒映在湖面上,有種妙處橫生的靜,別致靜謐的美。
忽然,她耳邊傳來一陣吵鬧聲。
“我不去,君子恃才不傲。”
“柳兄,劉兄特意囑咐我帶你來的。”
“我不去……”
“快點,大家等著我們呢……”
長廊上有二個年輕人在爭執,好像石碑后也站著個黑影,天色昏暗,人影模模糊糊地她看不太清楚。
她還想看看清楚點,那二個爭執的年輕人已經走了,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一個被另一個強行拽去了亭中心。
但那石碑后的黑影好像鬼鬼祟祟地在張望什么。
她有些疑惑,從橋上踱步朝那黑影走過去,孟澤在亭外見她往出口走,不明所以,也跟在她后面。
唐姝緩緩靠近這個黑影,用折扇敲打了一下這個人的后背,“你在做什么?”
那人似被這一碰嚇了一跳,大驚:“你看得見我?”
唐姝心想這不是廢話嗎?
“你躲這,如此明顯。”
那人臉色大喜突然,咧開嘴高興笑道:“太好了,你是第二個能看見我的人呢。”
唐姝一聽,這人說話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在和誰說話?”孟澤走到她旁邊,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問道。
“啊?”她感到驚訝,這里不是有三個人嗎?
她瞧了眼地上,心中駭然。
剛剛天色昏暗她沒注意到,此時月光正好,照在她和孟澤的身上,地面都投射有影子。
而石碑后的這個黑影,他……沒有影子。
他是……鬼。
她面露驚訝地看著面前的這個鬼,只見他與常人無異,身上還沾染著濃烈的生人的氣息,所以導致她一時半會沒有看出他的身份來。
她轉過身,只感覺背后脊椎發涼。
摸了摸身上符咒,都還在,可見此鬼暫無惡意,她便用折扇向孟澤指了指后方。
“有個……鬼,在我后面。”
孟澤聞言,猛地將她往自己身后一拉,讓她遠離石碑。
擔心道:“你沒事吧?”
唐姝搖頭,“我沒事,我也是剛剛才發現這位仁兄的存在。”
那鬼聽他們講話,知道孟澤看不見他,朝唐姝溫和道:“我沒有惡意的,我是跟一個小友來的,他剛剛被人帶走了。”
唐姝剛剛看見了那二個年輕人,知他所言不假。
只疑惑:“你為何要跟著他來?”
“我那小友被他那幾個不懷好意的同窗蒙騙,今天這詩會他們要讓他出糗,我就想來幫幫忙。”那鬼態度溫和,謙謙有禮。
唐姝又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他的臉,年紀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左右,說話怎得這般老成?
“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柳亭山”,那鬼又想起帶他走的那個人,“帶他走的那個人叫孫云松,他們和一個叫劉毅的串通一氣。”那鬼憤憤不平,眉目之間卻不見有怨氣,靈臺一片清明。
唐姝同時聽到柳亭山他們三人的名字,不禁好奇:“他們可有說如何戲弄柳亭山?”
那鬼想了一下:“我只聽到他們說作畫的,具體的他們沒說。”他有些無奈,面露擔心地看著亭中心被人圍簇的柳亭山。
她猶豫了一會,對孟澤說:“殿下,要不我們去幫幫柳亭山?”
孟澤剛剛站一旁,雖然沒聽見這個鬼在說什么,但是唐姝說的話他大概還是猜到了。
點了點頭,思慮道:“那鬼跟著你無事嗎?”
“他說和柳亭山是朋友,應該不要緊。”唐姝又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鬼,為了怕傷害到他,她將自己身上的符咒取下來放在孟澤手里。
孟澤不解她給這個給自己干嘛。
“殿下幫我拿著這個,若是看我不對勁,就把這些貼我身上。”尋常鬼不會輕易靠近像他這等運勢人的身旁。
若是這鬼等會作惡,那就待會貼它個大滿貫。
“好,”孟澤輕輕地將這些符咒收入袖中。
亭中心。
“柳兄,你不會連三十文都舍不得施舍貧民吧?”以劉毅為首的其中一名舉子朝柳亭山唏噓道。
劉毅等那舉子說完以后,才作勢打斷他,“不要這么說,柳兄家境貧苦,我們都是知道的,舍不得就算了……這錢我便替柳兄捐吧。”
來赴會的不是互相熟悉認識的好友,就是昔日的同窗。
大家平時見這柳亭山憨厚樸實,沒想到今天竟連給貧民的三十文都吝嗇,不禁都對他開始指指點點。
柳亭山臉色漲紅,就在劉毅拿出那一兩銀子要替他付的時候,他開口打斷了他。
他作揖行了一禮:“多謝劉兄好意,柳某并非愛惜銀錢,民生疾苦,人人有份,我又怎會能置身事外?”
言罷,他從腰帶處取出一個荷包,認真地數了三十個銅板給劉毅,準備離去。
卻被孫云松拉住,“柳兄莫走,投了錢還要作畫的。”
柳亭山一臉疑問,“我不想作畫。”
以劉毅為首的一人聞言就很不滿:“柳兄,你莫不是覺得我們這些人不配和你一起作畫吧?”
又有人起哄:“學院的夫子都夸柳兄畫技一流,沒想到他人品竟如此高傲。”
“就是啊,作幅畫,輸了便輸了,贏了還有彩頭,這人怎么這么不識抬舉?”
眾人剛剛本來就對柳亭山不參加詩會一事比較反感,現在他連作畫都不愿意參加,更加惱羞成怒,有人還直接堵在亭外不讓他離去。
柳亭山心中為難,舉步維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既不愿意顯擺學問,又不愿意聽著這些人平白誣陷他。
咬了咬牙,遂點頭答應,走在畫桌旁,垂頭喪氣地拿著畫筆。
若是真得了彩頭,他也打定主意,自己決計不要,拿去捐給貧民便是。
如此細想,他心中才舒暢了許多,深呼了一口氣,準備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