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好嗎?”
“說吧?!敝v完這句話,王青就快速轉身出了房門,坐在電瓶車上的韓烈正在用嘴上快抽完的煙點燃手中的煙。
“王青,韓烈這人喜歡開玩笑,你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情。”
王青聽罷停了下來,他一手扶著墻,一邊說:“誤會什么?那電動車不是給我的?”
“是,但你還沒了解……?!?p> “那就沒什么好了解。”王青提高了步頻,幾乎跑了起來,他走上樓梯,一次跨兩級臺階,動作敏捷。
“好吧,恕罪了?!辈┦繘]有猶豫。
王青剛剛邁上最后一級臺階,突然感到身體一陣癱軟,他不受控制地坐在了樓梯上,差點因身體不穩摔了下去。
“我們不必這樣,如果你配合的話?!辈┦康穆曇衾^續傳入王青的大腦,兩人像是使用腦中的內置電臺在進行交流。
王青沒有說話,他發現自己的脖子還能動,于是調整姿勢,讓已經慢慢躺在樓梯上的自己感覺稍微舒服一點,隨后閉上了眼睛。
博士似乎能夠用某種方式觀察到王青目前的行動,她嘆了口氣說:“我們不是想支配或者逼迫你,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是合作關系?!?p> “合作關系?”王青忍住沒說過激的話,盡管現在,他的心像被水洗過的羊毛衫,快速收緊,滲出液體。“我最大的錯誤就是相信你們,相信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是我這種人可以去做的……”
這個中年男人正被痛苦撕扯?;丶仪?,他期待著能被自己愛的人體諒,希望至少自己的家人可以提供一點支援,去對抗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這股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力量。在自己錯手摧毀了親情的紐帶之后,墜入井底的王青,被迫將雅格賓的威逼利誘視為一條解脫的繩索。
王青的妥協源自臆想,這種臆想帶著一點與自身年齡不匹配的幼稚,派生自典型的男性視角?;孟肫接沟淖约簳诮^境的壓迫下憑空迸發出嶄新的生命力。幻想自己在生不逢時30多年后,終于遇見了自己的伯樂。
期望的落空很殘忍地再次剝開他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盡管博士試著安慰他,但這種安慰就像熱水澆在扭傷的腳踝上,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一個陷入自怨自艾的人,需要的也許是另一種方向的刺激。
“瞧你那點出息,草?!避娧ゲ仍跇翘萆?,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樂意干就滾吧,你這種窩囊廢爺也懶得搭理?!表n烈一口把嘴里的煙屁股吐到樓梯上,用眼睛白多于黑的眼神盯著癱在地上的王青,接著說:“還覺得自己委屈了?想干嘛?拯救世界?”
王青心中的憤懣被韓烈的話激了起來,憤怒的火苗一下點燃了他的心智,剛想反駁,語言都到了喉嚨口,卻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一種在夜城曾體驗過兩次的感覺又襲上了他的腦海,他感覺整個人被“重啟”了,方才的情緒就像書籍被強制翻頁一樣,留在了心靈的上一頁。目前他的內在界面,是一片絕對空白,冷靜理智的狀態。
“你們承諾的事情,希望你們還記得?!蓖跚嗟恼Z氣平靜,由于脖子無法扭動太大的角度,他無法正視韓烈,“無論如何,我也無法把剛才那輛電瓶車和一個志在改變信息社會潛在危機的組織聯系起來,你們有那么強的技術,連起死回生都可以做到,拿來送外賣嗎?”
韓烈的表情有些驚訝,他搖了搖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辮子,手摸下巴用疑惑帶著點驚喜的眼神注視著王青。片刻之后,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提示,他的表情明亮起來。
“讓他起來吧?!蓖媸啦还У奈⑿τ只氐搅隧n醫生的臉上,他拍了拍自己的風衣,轉身往樓梯下走。
王青也立馬感覺到自己恢復了對身體的支配。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跟著韓烈,一路無話。
兩人又回到了先前的房間,王青站在門口,看著房間中央的電動車,不說話。
“還是你來講吧,太麻煩了。”韓烈撂下這句話,便走到了房間一側的柜子前,擺弄其中陳列的一些物件。
“王青,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你可以先開始,就像之前那次一樣?!辈┦康穆曇艉芊潘?,她似乎也對目前的狀況感到滿意。
“我的腿,不,是脖子以下的身體?!蓖跚嘀噶酥缸约旱尿尭珊退闹?,“剛剛發生了什么。”
“抱歉,事出無奈,我關閉了你的大部分神經。你的生命系統目前還是由我們控制,但我保證,只要你配合,這種事情不會再……”
“行了,別急著承諾?!蓖跚啻驍嗔瞬┦康穆曇簦罢f說這輛車的事,你們希望我繼續從前的生活是嗎?每天送外賣,能為你們做什么?”
“你畢竟是復活過一次的人,這點請不要忘記。你的事是絕密檔案,赫拉內部權限很高的人才知道,我們不想冒險。”
“冒什么險?他們都知道我的事了不是嗎?”王青反問。
“但他們不知道你和我們的合作,這點對我們很重要?!?p> “怎么會……”王青剛想反駁,但“合作”這個詞,讓他意識到了一個關鍵問題。“你是說,你們一般不跟人‘合作’,是嗎?”
博士的聲音帶著贊許的意味:“是,在赫拉看來,你是個普通人,如果不是胡董的兒子報復你,你根本不會和目前這個層面的事有一絲一毫的牽扯?!?p> 王青陷入了思考,他毫不懷疑當初如果自己無法和“生命編碼”相匹配,自己一定會被那個機器人一樣的K棄之如敝履。但現在自己活了過來,又回到了現實。從結果反推,如果不是對雅格賓有價值,他們怎么會救自己?這一點赫拉的人難道不明白嗎?
正想開口問博士,王青的余光掃到了正在一旁的韓烈,他手中拿著一個魔方,聚精會神地擰著。今天早些時候在診所的見聞,那個漂亮的男孩,纏著繃帶的羞怯女生,一下掠過王青的腦海。
他摸了摸自己現在這個比出事前還要年輕的身體,問博士:“韓醫生喜歡做虧本買賣是出了名的,對吧?”
博士笑了笑,笑聲頗有些空靈,“我不知道,你自己問問他吧。”
王青跟博士對話的時候,都是直接說出口,這房間不大,聲音回蕩在地下室,韓烈卻置若無聞,繼續還原手中的魔方。
“我懂了,但如果赫拉這么強大,完全可以監控我的生活?!蓖跚嘀噶酥鸽妱榆嚕斑@種偽裝是沒意義的吧。況且我還要為你們做事,怎么都會暴露不是嗎?”
王青扭了扭脖子,環顧四周,接著說:“甚至,你們怎么保證我們現在就一定安全?!?p> “我們當然有反制措施,你無需擔心自己暴露的問題。這個地下室也是絕對私密的,不然我也不會強行關閉你的部分神經系統,阻止你走出這里?!?p> 博士繼續說:“還有,你真的低估了外賣騎手這個職業,無論是你的身份還是你身上正運轉的系統,對我們而言都有特殊的價值?!?p> 王青剛剛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正在為雅格賓做事的縝密程度感到暗自欽佩,聽到博士后一句話,感到十分驚訝。
他立馬問:“仔細說說?”
“你可能沒意識到。”博士的語氣很舒緩,“長時間送外賣的人,最終會具備和大部分人不同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