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沅松了袖角,抬眼望去,里面竟多了一絲霧氣。
“只要不是胡謅,我自會留下替你妹妹解毒。”
談起毒,劉楹眉頭又要皺了。
據醫書記載,那是生長于異國琉璃之邦的太古奇花,分泌的毒液。其毒效之驚人,中毒者雖不能立即喪命,卻能使人麻痹四肢,呼吸不暢,出現痙軟后昏迷不醒,直至死亡。
因此常被琉璃國用于戰場上,利用風煙擴散,抵御外敵,尋常百姓家早被明令禁止私用。
放眼整個蒼梧國,除了慕容皇家,她再也想不出還有誰懂此毒,有此解藥。
洛思沅走至床前,看著他那臉色蒼白的小姑娘,柔光所至皆是思伏。
“姐姐可知道…琉璃國都。”
“嗯,自然曉得,亡國之邦嘛。”
果然…一切如自己料想一樣。
“呵…亡國。這一切還不是因你們蒼梧國人的貪婪而起。”
劉楹知道,眼前這少年積怨甚深,但倆國交戰必有落敗之方。這之間的對錯,怎去辯訴?
“我既已答應會替你妹妹醫治,便不會食言。”
想來這人刻意接近自己,目的無它,而是為了讓自己同慕容瑾拿解藥。只是,他真這么確信…可向來老謀深算的太子慕容瑾豈會輕易交出?大抵是高估自己了。
“只是你千方百計算計于我,究竟是為了什么,單純為了救你妹妹?我看并非盡然。”
“給姐姐講個倆國間的有趣故事吧…”
…
在三百年前,琉璃有一古鎮,民風開化,因木工精湛而受外人美談。
不少人聞之,欣然前往,皆被拒之。
那日里,來了一位蒼梧少年,揚言要尋師問道,學得一門好手藝,好回去替雙腿壞死的母親做一副機關,未果。
古鎮一匠戶之女,面容姣好,性淑良。因欣感少年孝心可嘉,懇求父親收下少年。拜師禮成,父雖授以匠心,卻久不肯教其如何制木。少年深受挫敗之感,備好行李準備歸鄉。
豈料日久天長,匠戶之女會同少年早已互通心意。待少年欲離開之際,本想以酒訴別,二人竟酒后意亂情迷,于月下山野纏綿悱惻。
第二日醒來,親鄰見之,少女已然成為少婦。
少年不知事,給家中老母寄出書信,詢問出處。
老母與人書:[此女不自愛,盼兒盡歸。]
誰知信方至,落入匠女之手,泣之。
而后盡告其父,父惱羞成怒,當即備好一切,令二人即刻成婚。
販夫走卒和皇族貴胄,無不謂:[吾國,當如是!]
然,親善待,子欲養。
夫妻二人告別琉璃,前往蒼梧。
既歸家,婦見老母,現以機關。又因賢惠有加,后產一子。外人贊譽,初喜。
鄰人有婦婦聞之,徑走相告,與人曰:[豈止異鄉客,實乃山野蕩婦。]
流言蜚語,十月不停,國君聽聞下詔賜罪,由頭乃是不貞。老母怒,遂命兒休妻。
二人不愿,婦求夫攜家共赴琉璃,其夫不愿背負罵名,夜送妻兒離去。故此一人承擔罪責,受以絞刑,不久病死獄中。
琉璃國中,妻兒聞之,泣不成聲。
至此,琉璃蒼梧再無來往。
…
到這,劉楹豈會不知道這代指的是什么…
“琉璃民風之開放,楹也羨慕。但律法嚴明,錯便是錯,何懼承擔?市井之言固然有傷風化,可究其根本乃國體不同。且倆國征戰多年,直至今日戰火才得以平息,百姓安得以布衾相擁。不得不說,我國本朝帝王是位明君。”
“姐姐從小衣食無憂,小人還以為你會不問國事,現在想來倒是誤會了。”
洛思沅表面恭維,可心里想的卻是:你是蒼梧國人,自然只知維護,哪里去管他國亡靈幾萬?
不覺,他忽然發現心中有些失落。
“事無巨細,人無貴賤,阿洛既已喊我一聲姐姐,就不要自謙啦!”
這次換劉楹遞茶給他。
“是,那小…那我妹妹的毒,還要有勞阿姐。”
“寬心些,我剛剛給她喂了護心丸,三日之內不會出事的。”
“那暫且謝過阿姐。”
開了窗,呼了口濁氣。
不知道為什么,劉楹總覺得這少年心里年齡要遠遠超出他實際歲數,言行舉止間有些老成,令她感覺有些沉悶。
…
出了客棧,到了將軍府已經是晚上了。
剛進廊道,就瞧見一抹高大的人影,歪曲依靠在石桌前。懷里揣著一壺酒,招呼自己過去。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來來來,落笙,過來陪我喝上一壺。”
“呦呵,老哥這是怎么了?”
這是劉楹第一次自己見向來沉穩的哥哥,驍勇善戰的蒼梧國少將軍劉鯪,如此失態。
“又被哪家小姐嫌棄啦?”
劉鯪抬眼,這一刻才發現,原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
“噯…不肯就算了,你快些回房去,夜深人靜的才回來,真該讓娘多教教你…省的你…你。”
省的你惹人惦記……
酒水撒了一地,案上的人醉的一塌糊涂。
皓月高懸,灑落庭院,斜照進廊道,一縷月色打在劉鯪側著的臉上,棱角分明。
恍惚間,劉楹看到了那個曾經喊著說要做大將軍的少年,如今的力不從心。
她將情緒盡數收斂眼底,命人扶他回房休息。
“小姐,少將軍今日從朝堂回來,便同老爺大吵一通,想來現下心中有些不痛快。”
“他遲早該明白的,有些事并非你我能左右。”
喚來的人是劉鯪的侍衛左戌,他自小跟在劉老將軍身邊長大。對劉楹而言,是下屬,亦是知己。
“就像瑾哥哥雖不喜歡我,不也得奉皇命娶我為妃嗎?”
長安城內,誰不知道,當朝太子在青樓有位愛而不得的紅顏知己。
話語間,一股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