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萬福坐在內室,昨日夜里受了涼,今日有些頭痛,她拄著額角,打開木匣準備清點賬目。
才打開木匣,她便發覺了不對勁。
這木匣子只有她一人知道放在哪兒,這內室也不會有其他人進來,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顧不得頭痛,連忙取出賬目。
果然,丟失了裕昌商行的貨船往來賬目。
那賬目上都有太子的印,這賬目不見了,她只能想到一個人。
沈鄴。
她像被抽干了力氣,手里拿著的紙頁撒在桌上,此時她只覺得悔恨。
她明明早明白沈鄴有問題,怎么還會上了他的套。
昨日夜里他那樣深情的同她把酒言歡,都是假的。
倘若他真的是盛景修的人,那這賬本的存在,不管盛景修是要拿來做什么,都是很危險的。
眼下,她必須得聯系上崇王殿下才行。
另一頭的大昱宮,也是一團亂麻。
“父皇明鑒,這賬本便是崇王勾結商行,私運糧草的證據。”盛景修立于大殿,一字一句地說。
龍椅之上的老人,便是當朝皇帝明帝,他面帶倦容,面色蒼白,身子已經抱恙有段時日了。
公公快步走下去,將賬本呈上去。
明帝的手略微有些顫抖著拿過賬目,翻動了幾頁。
里面那些將糧草運往各州的條目后,赫然印著崇王的印子。
改個印子這種小事,對于盛景修并不是難事。
明帝咳了起來,引得周圍一片混亂。
“快,快宣太醫!”
“不必,咳咳咳,這賬目,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明帝咳著。
盛景修向前一步:“父皇如今龍體抱恙,此事兒臣以為該放……”
“朕在問你話呢!”明帝勃然大怒。
盛景修看似有些為難,低下頭行禮:“回父皇,這賬目唯此一份,是裕昌商行東家手里的,多虧了沈弟,沈弟同她相識,偶然間瞧見了這賬目,便緊著帶回來了。”
“裕昌商行的東家……是金萬福?”
“正是,父皇,兒臣為了父皇的龍體著想,早在拿到賬目得知此事后便命李崇韞率禁軍去了鶴州,過三日,應當便回來了。”
明帝深吸一口子:“咳咳咳,罷了罷了,此事,既然你已命人去辦了,便先這樣吧,這事沒完,你們誰也不要出宮了。”
明帝被攙扶著離開了。
盛景修雙眸中閃過一絲陰狠。
盛景蘊,這次,你可逃不掉了。
“東家,魏東海寄來的。”沈之夭拿著一封書信走進來。
金萬福連忙打開,一目十行地看了,便將書信放在一邊:“李崇韞率禁軍去了鶴州。”
“李崇韞?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他怎么會……”
“現在看來,我倒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要將這些事栽贓在崇王殿下身上,私運糧草養著軍隊,可是掉腦袋的大罪,我怎么會上了沈鄴的套,我早該想到的。”金萬福攥著粉拳錘了下桌子,此時的她,只是悔恨自己害了盛景蘊。
“東家,事到如今,連自保都困難,該如何是好?”沈之夭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金萬福陷入了沉思。
此時的她卻并不會想到,三日后,李崇韞率人返回玉州,明帝得知消息,氣急攻心,短短的半柱香功夫就臥病在床了。
大昱宮內一片消沉,太醫們仍然匆匆地進進出出,可所有人心里都像明鏡似的,明帝怕是撐不過這一夜了。
第二日一早,明帝薨了的消息傳出來。
按遺詔,太子繼位,改名諱為允帝。
盛景修坐在龍椅上,冷冰冰地看著下面的盛景蘊:“戴罪之人盛景蘊,私運糧草,削崇王名號,發配佑州,此生不得入宮。”
這消息傳入坊間,不由得引眾人訝異。
同樣訝異的,還有金萬福。
金萬福只沉默了半晌,便匆匆對沈之夭說:“備馬,去佑州!”
金萬福在佑州待了兩日,才準備啟程回玉州,便瞧見了城內出現了大批的禁軍。
墻上張貼的,分明是金萬福一行人的通緝令。
“他當真要趕盡殺絕。”金萬福看著上面自己的畫像。
她手底下的掌柜都是跟了她數年的,他們做生意最講信義,倒是不會將她在佑州的消息走漏出去,可如今,她們也無法順順利利地回到玉州了。
昱朝裕昌商行的各大商鋪都被盛景修下令看管著,盛景修早已下令,不抓了她,誓不罷休,雖說是以盛景蘊同盟下令抓捕,她卻知道,是因為她知道這事盛景修是主謀。
他這樣的人,對自己的權利有威脅的人,是絕不會留活口的。
“東家。”沈之夭拉住金萬福。
兩個人躲在這兒,四處都有禁軍巡察。
沈之夭深深地看了一眼金萬福:“東家,我是習武之人,我出去引開他們,東家,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之夭!”金萬福拉住她壓低聲音叫住她。
沈之夭回過頭,被綢帶高高束起的長發甩過來,透過發絲,卻也看出了她泛紅的眼眶。
“東家,救過我一次,這時候,也該我救東家一次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沈之夭說完,抽出自己的手飛身出去。
禁軍發現了沈之夭的身影,沈之夭站在房檐上,緩緩抽出兩把匕首。
禁軍統領看了看手里的通緝令,大喊:“這是金萬福的同盟!來人!”
沈之夭冷笑一聲,趾高氣昂地看著他們:“倒是瞧瞧你們能不能追得上我。”
沈之夭身形一閃,飛身向另一個方向逃去。
“別讓她跑了!追!”
沈之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金萬福的視線中,金萬福像脫了力一般滑坐在地上。
自她那時救下沈之夭,她們便常常在一起,她不善言辭,也常常板著臉,卻是金萬福在遇到困難時第一個出現的人。
她說,她原本活不過那一日,金萬福救下了她,她之后的日子,便是為了金萬福而活。
金萬福騎著馬在林子里疾馳,她用衣袖擦了擦臉頰,她要救沈之夭,她要救盛景蘊,她犯下的錯,該由她自己承擔。
眼下,佑州城出城的路都被盛景修的人盯著,只剩下一條路,便是沿著山路走,事到如今,也要鋌而走險一次。
另一邊,盛景修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啟稟陛下,金萬福確實如您所料,打算從山路出城。”
盛景修冷笑一聲,緩緩睜開眼:“去做吧,可別失了手,她手里可捏著不少證據。”
“是。”
今日起,這大昱朝,就是他盛景修的了,盛景蘊啊盛景蘊,從小到大你都同我爭,這次,可是我贏了,徹徹底底的贏了。
金萬福快馬加鞭地飛馳在山路上,時時刻刻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一根繩子出現在路前,金萬福連忙勒馬,一時重心不穩,跌下馬。
她跌在地上,一時間分不清身上哪里傳來的疼痛。
“上!”
金萬福周圍涌出來一隊黑衣人,糟糕,是盛景修的人。
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過去,飛身上馬:“駕!”
那些黑衣人身手了得,緊追不舍,金萬福緊緊盯著路面,心里飛速地計劃著。
若是現在回去了,一定會被禁軍發現,除非自己拐進林子里,可到了林子里,自己也有迷路的風險,況且那里樹木茂盛,縱然真的被發現,馬匹根本跑不了多快。
“金萬福!”
路邊突然殺出來一個人,那人手握韁繩與她并駕齊驅。
“李崇韞!?”
“跟我走!”李崇韞調轉馬頭扎進林子。
李崇韞是盛景修手邊的人,他突然出現,多半是同謀,可總要好過被黑衣人追殺。
金萬福緊跟著調轉馬頭。
李崇韞連頭都沒有回,帶著金萬福轉了半個時辰,眼前的林子突然開闊起來,是一間破廟。
李崇韞停下,這才回頭看一眼:“他們追不到這兒來。”
金萬福帶著深意地看著他,翻身下馬,才覺得渾身疼痛。
李崇韞走過來將她的馬匹拉在一個隱蔽的地方,邁上破廟已經長滿青苔的石階:“進來吧。”
金萬福站在門口,并沒有動。
李崇韞回過頭看她一眼:“金老板選擇跟著我走,原來并不代表金老板信任我。”
金萬福有些疏離地看著他,他心里明白,他和金萬福談下這筆生意,如今逼她到這樣的地步,也是他的責任,她對他有氣,他理解。
“李大人是陛下手邊的人,我實在不敢相信李大人。”金萬福冷冷地說。
李崇韞自嘲地笑笑,轉過頭走進廟里:“進來吧,如今,你我是一樣境遇的人。”
金萬福蹙眉,并不理解他的話,只是還謹慎地站在原地。
李崇韞揚聲道:“金老板身上的傷也該處理處理。”
金萬福看了看自己多處滲出血漬的衣裙,邁入廟中。
一走入寺廟破敗的大殿,佛像都被搬走了,香案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斜陽透過破敗的窗欞照射進來,倒顯得格外靜謐。
李崇韞帶著她向內室走去:“你想見的人,在這兒。”
李崇韞推開內室的木門,金萬福便瞧見了屋內的一張破舊床榻,而床榻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人,居然正是沈之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