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姐姐現(xiàn)在已經把自己幻想成了吃人的猛獸，她指頭上的粉筆灰每一次劃下痕跡，就會為人間帶來瘟疫。慘白的粉筆灰把我刻畫成京劇里的丑角兒，在微黑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面對姐姐的憤怒，我也不自覺走起了丑角兒的矮子步。
姐姐：“一個個在放假之前答應的那么好，結果只有我一個人傻傻地來了！”
我踩上書桌勾畫著線條：“現(xiàn)在還有時間的，我們來得夠早。”
姐姐：“在放假之前一個個那么松懈，要把黑板報拖在后面；放假之后一個個那么懶散，把我一個人騙來這里。”
我：“現(xiàn)在還在假期之中，沒到晚自習的時間。”
姐姐把藍色粉筆遞給了我：“可那是約定好的時間啊？今天晚上就有學生會的來檢查。”
我沒再搭話，只想著潦草地完成黑板報。姐姐也沒再張牙舞爪，繼續(xù)搜索著有關于勞動節(jié)的文章。
…………
缺一物不成世界，他們做出什么樣的事情我也都可以理解。姐姐生氣的原因不在于黑板報，在于他們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在于他們不會為做錯事而后悔，在于他們惹惱了姐姐卻可以安然無恙。
我看著在樓底報刊板的黑板報評比，這最后一名對他們來說自然也無關痛癢，因為這實在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
姐姐從背后給我來了一記震雷削：“走了小天，姐給你買雞蛋灌餅。“
我：“我要加倆根火腿。“姐姐：“沒問題。“
10.
生活本應該是平平淡淡的，但總會有人不甘于平淡。一些人會努力奮斗，擺脫現(xiàn)狀；一些人不會為生活添彩，只會讓自己掛彩。
王良右臉腫成了饅頭。但真不知道他在炫耀著什么，饅頭就像他凱旋而歸的證明。教室門口圍了一群人，正是和王良玩混子游戲的追隨者。像我所知道的那樣，古月也在他們中間。
僅僅是因為一個眼神，秦小羽又成了被攻擊的對象。或者說所有人都露出了嬉笑的眼神，王亮只是挑了一個軟柿子而已。
秦小羽被打發(fā)出悶吭聲實在是打擾了我的清凈。
選擇，懟事情的制造者。
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我直了起腰來：“別打了，饅頭臉。“
王良一愣：“你說什么？“
我：“包子臉，叉燒臉。“
王良好像恢復了冷靜：“你是怎么股勁兒？需要我們給你點個紅心，點個加號嗎？你做的真對啊。“
利用玩笑來帶動全場，壞人的慣用伎倆。他們沒有把握與人正面抗衡，只能拉攏別人。而事實上，別人不是同意，只是沒有拒絕而已。這種伎倆對于內向的人往往會體現(xiàn)出壓倒性的優(yōu)勢，而我則是要活二十個世紀的老鬼。沒有必要和他義正言辭地較真，只需要戳他的痛處。
我：“被扔進廁所的千層面包臉。”
王良沉不住氣了：“你是欠打嗎？“
此時即使是絲毫的軟弱膽怯，也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可惜我現(xiàn)在沒有感知，先不提能不能嚇到我，我需要做的只是在任務面板上點確定而已，也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或許手指頭也不用動。
我：“放倒了的葫蘆臉。”
張序言和劉向正上完廁所從王良的小弟們里擠進來。
王良改變了路線：“聽他們說前幾天晚上你和秦小羽一起在操場上走，你不會是喜歡她吧？啊？”
…………
和白天天氣的變化多端相比，夜晚總是冷的。操場的學生們散著步，或是為了緩解學習壓力，或是抑制不住春心萌動，他們試著和夜晚融為一體。
在我和她的步伐節(jié)奏一致后，秦小羽選擇了良好的說話時機：“我還因為你不會來了呢。“
我：“事實上我也沒答應，我也可以選擇連那個紙條都不看。“
秦小羽：“你也覺得我很沒出息吧。“
我：“又不是你的錯。“
秦小羽：“可是我沒有做錯，錯誤的事情為什么會發(fā)生我身上呢？“
我：“我不知道。“
秦小羽：“下次他們欺負我的時候，你可以幫幫我嗎？“
我：“我盡量。“
我當然知道。
眾生之相，皆為虛妄。可人不就是喜歡這些表面的東西嗎？我相信女媧造人時她會祈禱她的子女一定要和平相處，但是對于不同的子女她有偏私這一點我也同樣深信不疑，因為這就是發(fā)生在我眼中真真切切的事情。
不公的對待來自人對于美麗的不可抗拒，天帝給了丑存在的權力，卻沒有給它生存的能力。唯有錘煉本心至堅忍不拔，才真地可以坦坦蕩蕩地存活于世，這就是丑人們需要經過的額外歷練。但是真到了那一天，是麻木還是坦蕩，我也沒法分辨。
我：“我覺得你和數(shù)學老師很像啊。“
秦小羽：“啊？“
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很自信。晚自習每次我問她題，她做不出來的時候，就會像個小孩子一樣。但不論何時，她都是從容不迫的。“
秦小羽笑著，臉上的肉堆在了一塊：“我和數(shù)學老師也就是樣子差不多吧。“
我：“但至少她向你證明了，還有這樣一種活法。“
11.
我：“姐，冰箱里的菠蘿呢？“
姐姐：“吃了。“
我：“沒用鹽水泡嗎？“
姐姐捂著嘴巴：“所以現(xiàn)在我的舌頭有點扎，感覺的我的口腔粘膜都不保了。咋辦？“
我：“那個是會自己修復的。“
得，我又可以不用一個小時了。“
我剛坐到沙發(fā)上，姐姐就很自然的把腿搭在了我身上。
我：“以后吃東西記得叫上我。”
姐姐：“沒問題。”我：“過些天就是運動會了，你報項目了嗎？”
姐姐裝模做樣地想了想：“有跳房子和扔沙包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
我在衛(wèi)生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除了毛發(fā)有些雜亂和臉上的紅腫，還是一如既往地帥氣逼人。
姐姐將閉著的門推到了瓷磚墻上，發(fā)出彭的聲響。
我：“就不怕我在拉屎嗎？“
姐姐神經兮兮地把頭貼在了我肩膀上，右手也順勢搭上了我的右肩：“呼呼，我們的小天也長大了啊，開始在意外表了。“
我：“不就是比我大三分鐘嗎？“
姐姐操起了梳妝臺上的修眉刀：“來，姐給你刮刮眉毛。“
12.
世界上有力量的東西往往是可以使人寧靜的東西，比如說繪畫。鉛筆在素描紙上滑動時的磨砂質感，亦如齒輪嚙合，螺紋緊固的工業(yè)圖景。
姐姐的聲音傳到樓上來：“小天，有人敲門。”
舍近求遠姐姐向來有一套，我沒有猶豫下了樓。
我打開了門，沒有招呼她進來，自顧自地坐到沙發(fā)上。
姐姐：“是誰啊，咋不讓人家進來。”
古月：“姐，是我。”
…………
古月看著姐姐給她倒的紅茶：“你的傷沒事了吧。”
我：“沒事。”
當然有事，這傷本不應該受的。
古月：“我也沒想到王良直接就打上去了。”
我：“真沒事。”
你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以前做過的那些事還少嗎？只是你攔不住而已。
古月還想要說什么。
姐姐把麻將提了出來：“呼呼，我叫了七樓的閨女。“
…………
我一邊向箱子里碼著麻將，一邊吃著古月帶來的蛋撻。
姐姐好像有點生氣：“哼，再也不和古月玩兒了，幾乎全輸了。人家閨女還以為我們倆個是托兒呢。“
我：“你也不想想人家叫什么名字。”
我心里明白，古月還有話沒有說完。礙于姐姐的在場，她不能說。
但也無非就是撇清關系和假意關心的話吧。別再打擾我的寧靜了，我已經做出了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