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抬眼瞧了他一下,面不改色道:
“黑黑。”
“黑黑?”暗影先生不太理解這個古怪的名字。
“不對,是黑黑黑。”秦陽很認真地抬起一根手指,擺出一副強調的樣子。
“嘿嘿嘿?”大黑雕照念了一遍,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離著秦陽三尺距離的扭曲怪物依舊一動不動,他幽魔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個說的又是什么東西,很好笑嗎?
就在這時,他內心傳來警兆,只看見眼前閃現一道寒光,緊接著一股撕心裂肺的感覺瞬間涌遍全身,他感受到了風,很涼快……
砰的一聲,那怪物砸到外面的柱子上,寒劍洞穿眉心、扎進柱子,這個家伙到死都沒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大黑雕看著秦陽熟練地取出一把把寒劍跟針灸一樣將其盯在柱子上,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還吃著果子聊著天,下一秒就拔劍殺怪物,這前后的劇烈反差使得它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它跟了他一路,原以為對方也是不愿動刀動槍的人,可它很快就想通了這前前后后——第一它已經死了,第二它和他關系不錯,第三不愿戰斗不是因為無能,而是不喜歡打打殺殺。
至少它現在是這么認為的。
大黑雕撲騰翅膀,歡快地朝那裂口奔去,等到了跟前,它望著那挺拔的背影、一絲不茍的動作總覺得有些熟悉,不禁發問:
“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秦陽沒有回應,他后退一步,打量著被盯成刺猬的家伙滿意地笑了,大黑雕心里一陣惡寒,它收回先前的荒謬想法,改為——崇拜!
大黑雕眼眶里的白色火苗好似凝固,它忍著拔腿就跑的沖動,看著他一條一條地抽出鎖鏈,手段干脆,動作機械。
每一次抽出,它都能感覺到身后那個大家伙在微微顫動——其實是它自己腿抖,等他將鎖鏈抽出,他又將其捆住鄰近的一根柱子,你捆我我捆你,逐漸圍成了一個圓圈,像個祭壇。
最慘的莫過于那“刺猬”所在的柱子,它被兩條鄰近柱子延伸出的鐵鏈繞了一圈又一圈,別忘了鎖鏈連同劍也包裹了進去。
做完這些后,秦陽拍了拍手,回頭對大黑雕燦爛地笑了笑:
“我的糖果好吃嗎?”
“好吃——”大黑雕下意識地點頭,它忽然愣住了,一股塵封的記憶奔入腦海之中,它記起來了!
“是你!”
如果它還活著,它此時的表情和小巴那時看到月傾心并無兩樣。
“我還以為你這個白眼鳥不認識我了呢?”
秦陽重新恢復淡漠的樣子,小寂快累壞了,瞬間收起自己的能力你以為不費力啊。
“你還好意思說我白眼,我當時差點就被你燉了!”
大黑雕終于明白為何對他的背影感到熟悉了,他當時聯合那個老人家把自己打了下來,準備柴火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是你先挑釁的。”
秦陽擺出茶幾矮凳,開始泡茶,“開口求饒的是你,吃了我糖果就跑的也是你……”
“別說了,我這不是不想有所束縛嘛。”大黑雕走了過來,端正地蹲下。
“你這樣喝了也是白費。”秦陽抬頭看了它一眼,搖頭說道。
“那你泡茶給——”
大黑雕忽然回頭望了一眼,又轉了回來,“我不管,我也要喝!你不能因為我現在這個鬼摸樣就歧視我。”
這時,一個長發墨瞳、劍目星眉、披著黑色風衣的英俊男子從大黑雕身后走出,他隨意地坐下,笑著說道:
“聽說,你把他氣得夠嗆。”
秦陽抬指一揮,那茶杯飛到夜如空跟前,他抬手想去端,卻被大黑雕一把搶過,仰頭就喝,那茶水順著白色骨骼溢下,絲毫沒有落地。
“姓夜的,我先來的!”它對夜如空笑了笑。
“茶好喝不?”夜如空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大黑雕的體表,只見一顆顆細密的水珠附著在劃痕遍布的骨骼之上。
“非常好喝,再來一杯!”大黑雕不去看他,只要它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秦陽不急不緩地將夜如空那杯送到他跟前,然后再給自己斟上,最后才是大黑雕粘在冰晶翅膀上的那個茶杯。
夜如空端起茶杯,輕輕吹了下,小小抿了一口,回味一番道:
“你打算怎么辦?上面的那些家伙可不好處理,我現在可輕松了,一死了之。”
“如果你哥不是他我就信了。”秦陽略帶深意地看著夜如空。
夜如空裝作不懂,岔開話題,轉而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記得我是第一次見你。”
“老石頭告訴我的。”秦陽沒有隱瞞。
“逍遙?”夜如空不自覺地撇了下嘴。
“看來你對他的感觀不是很好啊。”秦陽笑著收回目光。
這時,大黑雕左右瞧了瞧,小聲嘀咕道:
“我對他的感觀也不是很好。”
“怎么不繼續說了?”
夜如空好奇地看向大黑雕,從他的觀察來看,這家伙就是個十足的話癆,一路嘰嘰喳喳說個沒停。
“不想在背后說人壞話。”
夜如空被大黑雕的話噎了一下,他轉回了腦袋,對秦陽說道:
“我對你很熟悉。”
“我第一次認識你。”秦陽搖頭。
“獨子?”夜如空不想就此作罷。
“師父撿的。”秦陽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你現在還恨他?”
“恨!”夜如空心里五味雜陳,他恨的倒不是因為前面說的那些爭鋒——不信任,沒錯,他恨的是自己。
連帶著也恨他——為什么要冒險來救自己。
我們聰睿的雕爺早已看透一切,絕對不是它問出來的,“不要低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同樣也不要高估。”
看看,什么叫說話的藝術,這說了跟沒說沒什么區別,卻實用。
果不其然,夜如空嘆了一聲:
“你以為他為什么要救我?不過是想當甩手掌柜罷了。”
“說說。”秦陽拿起茶壺,給夜如空斟上茶,大黑雕也來了一杯。
“沒了身份,我侄女就不會,咳咳,他告訴我的。”
夜如空抿著清茶,不著痕跡地看了秦陽一眼,繼續道:
“我那侄女每次見他,第一句話就是族長找我有何吩咐,連個父女談心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你就打算回去升職?”
秦陽不太認可他的話,漏洞百出,那姓夜的不會說:這次我不是族長,只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嗎?
“跟聰明人說話真難。”
夜如空有些感慨,“主要是那邊出了點事,剛好那個面癱,我不是說你,那個面癱的父母也來了,羽他就打算兩家人商量商量。
“哪有女兒家老往那邊跑的,可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一個勢力的風向,不方便。”
“這又沒什么好隱瞞的。”大黑雕不解。
在它看來,成了還能結個親家,沒成頂多算個盟友,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一樣。”夜如空否認了這點,“身居高位需要顧及的還是很多的,攘外安內,算了,說了你這家伙也不懂。”
“我是不懂,可有人懂啊!”大黑雕慪氣似的別過頭去。
夜如空忽然開始覺得這頭大鳥很膩歪,他不太相信地看向秦陽,似是想確認一番。
秦陽淡淡地點了下頭道:“略知一二。”
你才多大——夜如空很想這么說。
可瞧著這胸有成竹、滿腹墨水的樣子又不像作偽,他決定先說一點能說的,好參謀參謀,他其實已經復、生了,就在那個惡心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死后。
誰知,他剛努努嘴,秦陽就擺手打斷了他,言道:
“我不想卷入你們的糾紛,況且你那個好哥哥對我很有意見,以后說不定還會特意趕來揍我。”
他的語氣很淡,令人不得不信服,其中就有那個“好哥哥”,夜如空雞皮疙瘩起了一陣又一陣,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是啊,你的好哥哥真好呢。”大黑雕笑得嘎嘎亂叫。
“閉嘴!”夜如空不打算忍這個家伙,膩歪!
“哦!”大黑雕老實地閉上了嘴,低頭瞅著翅膀上的那個茶杯,似是在思考自己嘴巴都閉上了,這茶該怎么喝?
“別說話就行。”夜如空無奈道。
“感謝、感謝!”大黑雕一副感恩戴德的嘲諷樣子,使得夜如空想揣它。
大黑雕訕訕一笑,趕緊站起了身,挪了幾步,離著那家伙遠一些。
這時,秦陽抬頭望了上空的天花板,似是下了某個決定,對夜如空下了逐客令:
“上面處理的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
我……夜如空緊抿著嘴唇,瞇起眼睛望著不以為意的秦陽。
秦陽雙手撐在茶幾上,站了起來,轉身朝外走去,期間還對夜如空說了聲:
“人走茶涼,別忘了喝茶。”
“我兩走了,這家伙的尸體怎么辦?”大黑雕屁顛屁顛地跟上,翅膀上還帶著茶杯。
夜如空搶在秦陽說話前把茶一口飲盡,啪地一聲重重放在茶幾上,“我自己處理!”
話音剛落,緊接著就是啪擦一聲巨響,夜如空、大黑雕錯愕地朝那巨大的身體看去,剛好看到那身體迅速鋪上一層冰霜,隨即像破碎的冰鏡一般散落一地。
同時,四周的柱子升騰起光亮,鎖鏈覆上了銀光,璀璨晶瑩,一道道銀紋自柱基奔騰而出,飛馳于冰霜鋪就的地面,以難以企及的速度拼合成一個大陣。
陣成的一瞬,四周涌來潮水般的意念,仔細聽,那是中土的聲音。
“你干的?!”二者驚愕地看向那走遠的家伙。
秦陽抬手拍了拍臉龐,回身擠出一個燦爛純粹的笑容,微微躬身,笑道:
“感謝閣下對中土做出的貢獻,后會無期,別來無聚。”
“神特么工具人……”
夜如空因失去本體的支撐,身形渙散,那臨走時瞪大眼睛的樣子似是要把秦陽死死記住。
別說他哥要揍他他不攔著,他還要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