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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偏于一隅,獨自綻放光彩,眾星璀璨,零零散散,灰白色的云紋鋪成沙灘,點綴深邃的墨色星空,好似一副綺麗的畫卷。
雪停了。
“公子,你準備好了嗎?”秦哲雙手藏于袖中、端在身前,腰背微彎,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他今夜只是一個綠葉。
“帶路。”
秦陽藏進黑色斗篷之中,目光幽冷,氣度不凡,他望著那高大的城墻,還談不上雄偉,卻有一種獨特的風情所在。
這里是他以前生活過的地方。
“還請隨我來。”秦哲專業地打了個請的手勢,起身走在前頭,快秦陽半個身位,卻沒有喧賓奪主的架勢。
城門自然沒有盤查的人駐守,這里沒有城主府,管轄嶺楊城的是一個中立勢力——嶺楊書院,嚴格來說還談不上管轄,只是一種明面上的說辭。
——嶺楊書院隸屬天機殿布道司。
后面還有很多類似的書院,北星的中等城池以上幾乎都有,也有一些是地方創設的,但也愿意歸于天機殿布道司管轄。
由此來看,天機殿在北星州不是一個很遙遠的龐然大物,融入了武者的生活,隨處可見,不過看得見和能進去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暫且不談這個,秦陽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給龍翳買衣服,為什么是他買,他想以什么方式買,這個暫時無法得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想重歸故里看看。
只是這里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渾然不見當年的影子,陌生是第一感受,這里也沒有遺留下來的秦家人,那個養育自己的雙親已經不在了。
秦哲領著秦陽走在城中大道上,這里的夜晚很是熱鬧,燈火輝煌照耀,行人熙熙攘攘,兩側的房屋大小不一,各具特色,均有嶺楊木參與。
有結群的少女在那逛街嬉鬧,有整日營業的商鋪客棧小飯館,有叫賣的小商販、擺攤售賣各種東西的武者,多為靈藥靈草、也有的在賣妖獸幼崽或是妖獸蛋之類的。
前者倒有不少光顧,后者近乎無人問津,妖獸成長需要資源,在這里每個人都在努力生存,時常看到一些風塵仆仆歸來的隊伍沒過多久就又在家人的揮手中啟程。
秦陽看著那排成長龍的馬隊出發,扭頭瞧了一眼,男的居多,女的也不少,大多都是已婚中年,也就是都有孩子。
這里離東勝州不是很遠,驛站也有去那的飛舟,只不過要去大點的城池,算來算去往來的費用也要不少,這還沒提平常的修練所需,
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那些人只感心神一松,好在對方沒有惡意,應該只是第一次見這么拼命的吧。
秦陽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隨意地打量著兩邊,秦哲則在為其介紹,兩人的著裝倒是沒引發什么轟動性地關注,見多不奇。
只不過這陌生的兩人在城中逐漸傳開了,秦陽的氣質太難忘了,只是一眼就記憶猶新,隱隱還有些心疼,他太孤獨。
這也是他不帶小狐貍和龍翳來的原因,他不想讓她們看到自己這樣。
忽然,一道慈和溫潤的嗓音在身旁響起:
“兩位客官,大冷天的要不來點包子和熱湯暖暖身子,我剛好也要打烊了,就不收錢吧。”
秦陽扭頭看去那是一個兩鬢略白、頭發盡數盤起、干凈利落,面容普通而親切的中年女子,她手上正端著一盤熱乎的包子,屋前的客人已經離去,內里也沒有幾個客人。
不是冷清,大多都沒有時間停留,買了包子就吃著離開了。
他抬頭一瞧,匾額上刻著王梅包子鋪,想來名字就是這位了吧。
對了,包子!
“老板娘,包子什么餡的?”他急切地問道。
語氣冰冷,透著壓迫感,這暫時無法改變。
王梅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這么問,她對著兩側投來不快目光的鄰居擺了擺手,笑著道:
“有魚肉、雞肉、蔬菜、還有一些坊市買的妖獸肉,只不過品階有些低。”
“有沒有……”秦陽抬手摸著腦袋,仔細在記憶里尋索著當年的那個餡料,時間太久遠了,再加上他近來記憶紊亂,想不起來。
秦哲見狀,笑著對王梅道:“老板娘,還請把你店里的包子全上一遍,我們買,不用送,就是得勞煩您辛苦辛苦,暫時不要打烊。”
他看出這位老板娘往常沒有那么快打烊,之所以這么說純屬想送點吃的,那種回歸故里卻無一處熟悉的感覺或許她也曾經歷過。
“那這個先吃著,自己找地坐,我還得進去忙。”
王梅被識破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將包子放到桌上,她就轉身入了店門,走到蒸包子的地方開始更迭蒸籠,熱氣騰騰。
“快來嘗嘗,想不起起來不要緊,我兩挨家吃個遍,總是能找到的。”
秦哲熱情地拉著秦陽坐到桌旁,拿起一個包子,在那交替拿著、瞎吹氣,燙。
“其實是肉餡的就可以了。”
秦陽拿起一個包子,小口嘗著,絲毫不遮掩地說道:
“當時吃的時候哪里會去想是什么口味,有肉吃又能填飽肚子就已經足夠了。”
王梅包子鋪兩邊都是做買賣的,商品琳瑯滿目,大小物件都有,各自的生意都不錯,一些買了包子的也會順帶去里面看看,一些買完東西也會順帶來買幾個包子。
他們聽聞這話才明白對方先前所問為何,紛紛歉意地報以一笑,轉身進了店鋪,不多時就抱著一壇小酒來賠禮。
對于他們來說,哪怕找不到當年的回憶,但起碼人情冷暖是相通的。
有秦哲這個話癆在,氣氛還算融洽,他們也知道秦陽的性格就是這樣(沒有問名字),當問及對方是不是回老家的時候,秦陽回道:
“我家已經不在了。”
這位穿著青衫的老人家姓黃,姑且稱他為黃掌柜,他心里咯噔一下,對于武者來說家不在了,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小心問道:“那您是回來……”
他不知道該如何詢問,只好看向身旁的老朋友。
旁邊的也是個老人家,姓呂,他接著道:“探親?”
秦陽耐心地聽他們說完,搖頭道:
“不是二老想的那樣,我家以前就剩我一個人了,后來外出游歷,許久未歸,房子自然也就棄置。
“這么多年過去,早就不在了,我就是回來看看,緬懷過去,了卻心結。”
“原來是這樣。”
黃掌柜恍然點頭,他隨即看向呂掌柜,后者點了下頭,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道:
“老前輩,前些年有一個健壯的青年男子給我留了一封信,說是他的一個朋友肯定會來,說不定還會把城里的包子吃個遍。
“他就托我將這個交給那人,具體內容我也不知道,那位爺挺豪氣的,直接把我兩的商鋪掃了一遍。”
他將這封信放到桌上,推了過去。
“你啊,還是這樣,說話喜歡拐彎抹角。”呂掌柜撫須一笑,“他是想說,受人之托,承人之恩,不用再來掃一遍。
“我兩做點小本生意,進貨都是按照銷售來預定的,有序平緩,不急不亂,那個時候可是忙得夠嗆,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
“牛軒?”秦哲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不是這個名字。”
黃掌柜搖了搖頭,仔細回想了一下,又看向呂掌柜,想看看對方有沒有什么印象,當時錢收的太多,激動得都記不起來。
后來為了進貨補缺,又忙得焦頭爛額,實在記不清了。
“我記得好像是……”呂掌柜也陷入了沉思。
“高富帥。”秦陽收起了信封,沒有在此打開。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黃掌柜和呂掌柜激動出聲。
“高富帥?”
秦哲嘀咕了句,有些怪異地看向秦陽,問道:“公子,你知道他為什么要取這個名字嗎?”
兩位掌柜同樣好奇,這個名字說實話有點不貼切,或者說聽得太多都覺得不真實,那些小女娃天天喊著這個名字,一來二去他們就以為對方是不想告知自己的名字。
秦陽“呵”了一聲:
“他希望自己化形以后就是這樣,長得帥又高還有錢,天天吃肉。”
“您這位朋友倒是有趣,我經常無聊的時候會看一些古籍,以前的日子好像很亂,現在好很多了,我記得我祖父那個時候經常有了上頓沒下頓。”黃掌柜慨然。
“的確好很多,聽說以前的日子可以跟亂世相比,也不知道還能安穩幾年。”呂掌柜有些惆悵。
他忽然一笑:“說實話,我們雖然實力不強,不過還是很關心這些的,武道少不了殺戮,卻不希望整個世界都跟沒有希望一樣。
“那種只是為了發泄,無緣無故的事端著實有些膽寒。”
“換句話說,我兩只是想過安穩的小日子,沒有大志向,或許這也是我兩就此止步的緣由。”黃掌柜跟著補充道。
“各有其路,各有歸途,小地方有小的安穩,大地方有大的混亂,如果以自己的眼界去看整個世界,你會覺得很矛盾。”秦哲忽然道。
“比如說這里,大家爭端少,自然安穩,但也不是沒有混亂;比如出了這里,你會發現混亂無處不在,田園生活只是少數中的極少數。”
黃掌柜和呂掌柜聽得很入神,他兩覺得對方說的話有道理,卻又想堅持自己的看法,甚至會忽視掉一些去支持自己的看法。
可一想到對方既然是前輩,其跟著的一定也不簡單,自己身為后生自然不會失去顏面,自此心念通達,停滯多年的境界隱隱有所松動。
“受教了。”兩位起身恭敬地作道輯,他兩又取了一些酒來,隨后離去,看那打烊的樣子是打算好好感悟一番。
“兩位客官,包子來了。”
王梅用元力送來包子,她這個許久未用元力的武者終于決定重拾武道,田園不在現實中,但能在心里就已經可以了。
不單是她,連往來者都有些觸動,事物總是相對的,不應以偏概全。
忽然,身后傳來一聲沉穩的嗓音:
“實力才是根本,力量不分好壞,看誰用,看用者承不承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