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贖回去?”
白衣男子一聽立刻睜開了眼睛,扒著壯漢的手臂往后一滑,砰的一聲倒在石子地上,他卻不感疼痛地掙扎起身,后背滿是血印子。
“真的能贖回去,你不騙我?”他有些害怕地瞧著胡胖子,聲音隱隱發(fā)顫,可謂是令人滿心傷懷。
世上再無楚狂人。
胡胖子眼里流露出一抹惋惜,無比認真地道:
“能,只要你還清了債款就行,包括你以后喝的。”
“那好、那好,你現(xiàn)在就給我畫押,周圍的人都給我作證。”楚狂人微微發(fā)顫,似笑似哭地看了看周邊人,“求你們了、求你們了。”
他看到人都離得遠遠的,控制不住的一聲比一聲高,膝蓋微彎,就在要往下跪去的時候被一雙手拖住了,那是一位黑甲士兵,他哭喪著臉道:
“你別說了,我替你還。”
“不要你還,我怕欠你錢。”
楚狂人驚恐地向后撤去,腳下一滑又是一倒,他抬手扶了扶腦袋,瞧到人都走了,急切地起身追去,跌跌撞撞,手還撕下一大塊衣擺碎片,露出宛若鐵鏈絞動的發(fā)黑淤青,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
“掌柜的,等等我,我這有布,缺墨我有血,缺筆我可以用手指代寫,只有一只手了。”
“你叫我什么?”胡胖子扭頭問道。
楚狂人有些緊張,他不自覺地輕晃了一下手里的碎布條,手臂無力垂下,吶吶道:
“掌柜的。”
“畫押不會免去你欠債的利息。”胡胖子背著手道。
楚狂人“啊”了一聲,有些失望:
“沒有保舉的不能畫押,那我豈不是什么都沒有了。”
他黯然低頭,徑直自表情怪異的胡胖子身側(cè)走過,沒有再乞求,只是在那樂呵笑著:
“沒了也好,我能拿什么還?為了天元殞心我傾家蕩產(chǎn),友人死了,戰(zhàn)友也死了,自己就是一個廢人。”
后方傳來陣陣波動,黑甲士兵齊齊從林間冒出,將此地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中有位領頭的統(tǒng)領道:
“楚狂人你不要胡亂陷害,要是真的有天元殞心,你怎么可能——”
“你閉嘴!”楚狂人臉色漲紅,眼里好似燃起怒火,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我就要一點點,剩下的換取九心丹,這些我一開始就說了,你們還答應了!”
“若真是天元殞心,換十枚九心丹都綽綽有余,你就別發(fā)瘋了。”
胡胖子黑著臉喚出繩索將其一捆,還拿起楚狂人手里的碎布條,一把塞進了他嘴里。
“唔——唔——”楚狂人瞪大發(fā)紅的眼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飄起,被胡掌柜帶著離去,他沒瘋、他沒瘋!
壯漢緊緊跟著,笑道:“胡胖子,這還真說不準,總是藏不住的。”
金紋統(tǒng)領陰沉著臉看著這一撥撥人離去,他們很想將這些人滅殺于此,但不能,這些人早已通過秘法將訊息傳了出去。
自己不能坐實此事。
等人都走遠了,一名金紋統(tǒng)領旁有人躬身道:
“大皇子,人我們還要不要找?”
“回去。”
這位被喚為“大皇子”的人微微搖頭,他喚起云梭,踩了上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真是便宜它們了。
上千名精銳緊隨其后,默不作聲。
隨著他們的離去,不少人又折返了回來,有些還是特意趕來的,天元殞心的氣息一旦沾染極難去除,他們就有一些。
只不過都用于大陣之中。
經(jīng)過一番探查和對楚狂人鮮血的檢驗,他們笑了,是真的。
有位老者端著一枚淡青晶石,他瞇眼瞧著隱隱發(fā)黑的天元殞心仿制晶石散發(fā)著純粹的光芒,呢喃道:
“九幽詛咒都沒能磨滅掉氣息的殘余,難怪會如此。”
他隨即瞧到黑色瞬間消退,不由笑出了聲:
“走,通知劍神朝,我們?nèi)弦粫!?p> “五長老,進城不?”跟隨的門人弟子問道,他其實不想去那九幽神國森嚴的都城,最近離奇死的人太多。
這次表面施壓,實則謀取,未免有些與狼子謀皮。
“回去自己去領罰,一個月。”五長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起身離去,故意把他落下了,待瞧著人吃力地跟上來時他又道:
“去的人沒有我,我去那干嘛。”
“下雨了。”那門人抬頭看天,在那嘀嘀咕咕,感來慨去。
“快走!”五長老沒好氣地拉著他,化作一道劍影消失在磅礴的雨幕中,隱隱還聽到一聲嘀咕,“不去又要說成是我們,沒見過這么給自己抬價的。”
“閉嘴!”
隨著這聲氣急敗壞的散去,這里又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不,應該是喧囂中的詭異平靜,那條路上隱隱泛黑的血隨著雨水的沖刷,匯集在了一起。
一道黑影自其中升騰而起,嘴角的笑才到一半就被一道凌冽呼嘯的寒劍洞穿后背,扎在地上,一聲威嚴的嗓音經(jīng)久不散:
“劍神朝必去討個說法!”
“在下定親迎尊駕。”某個幽暗的地宮內(nèi),一位中年男子瞇眼瞧著那純粹的淡藍晶體,他輕吸了一口氣,吩咐道:
“去,他要什么給什么。”
沒有得到回應,他不快地瞇起了眼睛,卻是沒有出手。
“陛下,他瘋了。”有暗侍躬身搖頭道。
“那更好,不過東西還是得賞。”這位國君微微一笑,“不接受就加,直到接受為止。”
“是!”暗侍領命離去。
……
……
大雨淅淅瀝瀝地傾灑而下,還是那處山崖,底下樹木高挺多詭怪,有的還會跑,妖獸品種繁多,有狼長角,有馬雙翼,有鹿獠牙。
它們游蕩于林間,沐浴著天賜大雨,血腥在這時是最藏不住的。
花朵有的可比人高,盡情地享受落網(wǎng)小魚,然后又被其他吃掉,你吃我,我吃你,終日如此,沒有停歇。
——斷魂崖日常寫照的小小一面。
上空云霧繚繞,翻騰滾動,宛若波浪的海洋。
一個枯敗的山洞就藏于其下、鑿于山崖峭壁上,洞口有些雜亂,黑色羽毛隨地都是,血跡結(jié)塊,宛若融化的紅蠟燭凝固而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味。
枯白的獸骨陳放許久,染了灰,上面排布有細小的牙印,隱隱泛幽。
好在,這里地勢高,山體險峻,云霧中不時有陰影掠過,暫時無擾,
光線自外照射而進,愈往內(nèi)愈暗,氣溫愈低愈詭異,深處好似有什么被光線所厭棄的氣息,鉆過一重重洞門,走在宛若迷宮的水潭中,血跡到此而止。
前方忽然出現(xiàn)了模糊的亮光,冒出水面血跡復顯,還很新鮮,四周是綠意山坡,鱗次櫛比、高度不一,上空有細小的窟窿通往外界的云海,光線自那而來。
黃色小花遍野開放,充滿熱情的活力,不過都沾染了些黑色,越往后越濃,直到完全黑去,癱倒在地,逐漸消弭。
一陣清風無端拂起,吹開沿途的黑色氣息,帶著清新的空氣送給那山坡后方跪坐著的黑袍女子,她此時正被黑色氣息吞噬,怎么吹都吹不散。
源源不斷的黑氣依舊從她身前的那位平躺著、失去意識的青年男子體內(nèi)涌出,匯入她的身軀,相比于她的不可見,這位男子倒很明朗。
他身體有些枯槁消瘦,從高大的骨架來看,原本應該是個高壯的人,爽朗偏方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微微顫動,發(fā)出聲聲低鳴。
這一幕已經(jīng)持續(xù)有些時間了,云海中的陰影收回窺伺的目光,轉(zhuǎn)身離去,她要去尋個地方,接洽這位飽受折磨的可憐人。
山洞內(nèi)依舊維持著原狀,除了偶爾拂過的清風,黑衣男子的臉色稍有好轉(zhuǎn),黑色氣息的流逝速度也在加快,他眼瞼顫動,暗紅的血淚汩汩流出。
腦海里開始閃過一幕一幕,第一幕就是他還小的時候在演武場上大展異彩,結(jié)識了她——龍閔,她是多么的美麗、聰穎。
他徐徐靠近,她卻越來越遠,四周變成了蒼茫的白色,所有色彩都被抹去,而他絲毫無法動彈,渾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連那死死纏身的詛咒都沉寂了下去。
黑氣散了。
“云!”
黑袍女子手捂著心口,想要上前挪動卻脫力跌倒在地,她望著那日日夜夜相伴之人,多么溫馨甜蜜,還有她的女兒龍靈。
“為娘對不起你!”她哽咽哭泣。
聲音凄慘悲呦,難以言說,連云海都翻騰起了悲涼之意,雨水裹挾著哀意灑遍周遭,頓時哀鴻陣陣。
那被寒假扎在地上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這才是開始。
“過了!”寒劍將其泯滅,自行遁離。
過了好一會,胡胖子悄然而至,淋著大雨背著手,抬頭仰看,暗自攥拳,指節(jié)泛白,那碗酒終究沒能救她,自己又何必收她酒錢。
“我的毒也失效了。”濃眉壯漢走到他身側(cè),并肩而立。
“她干了什么?”胡胖子嘆了一聲。
壯漢嘆道:“冥邪鴛鴦,自幽谷而生,終身相伴卻終身浪蕩、永不結(jié)合,男不止、女不休,一方凈則另一方死,往往死得很慢,還很慘。”
“瘆人!”
胡胖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抬手摸著手臂,寒毛直豎。
“沒事就去多了解下這里,你都來了這么多年了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壯漢笑了笑,濃密的眉毛上下抖動,平添幾分輕松。
“我對這方面不感興趣。”
胡胖子頭皮發(fā)麻,他自以為什么都見過了,沒想到還有更惡心的。
人有時就是有點賤,他疑惑不解地問道:
“那男的豈不是?”
壯漢不想回答,“世人皆懼毒,聞之色變、畏之蛇蝎,卻忘了毒也可以救人。”
言罷,他撐起傘,轉(zhuǎn)身離去。
胡胖子笑而不語,剛想和他多聊聊就看到人走了,他邁開步子,追了上去,朝里擠了擠,埋怨道:
“怎么走也不說一聲。”
“我以為你要下去送他兩一程。”壯漢笑著搖頭。
“然后你繼承我的破酒館?”胡胖子咬牙。
壯漢笑而不答。
兩人漸行漸遠,藏于雨幕,就此離去。
……
山洞內(nèi),龍閔自昏睡中醒來,眼前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自手中龍環(huán)納戒中取出一枚丹藥,吞入腹中,不敢動用元力煉化。
她躺了一會,縮了縮身子,裹緊袍子,好冷。
納戒里面已經(jīng)沒有可以換的衣物了,丹藥除了療傷別無他用。
龍閔側(cè)過腦袋,枕著草地,默默回想中了詛咒后的一路,卻發(fā)現(xiàn)一片空白,什么也記不起來。
“怎么回事?”
她心里有疑惑,隨即來到了記憶之海,入目全是冰封,蒼涼壯闊,底下是一塊冰境,另一個自己透過鏡子也在看自己。
面容憔悴蒼白,無精打采,眼神枯槁,黯淡無神,仿佛是個淪落人間的幽魂,她抿著嘴唇,嘴角淺淺勾起一抹弧度,眼里在冰晶反射的光線中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她在努力讓自己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全亂了。
回不去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龍閔雙手捂臉、蹲下身子,失聲痛哭。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抹了抹臉,無聲抽噎兩下,站起身來,望著那陷入沉睡的男子有些發(fā)怔,若不是自己執(zhí)意要來,又怎么會變成如此境地。
“是我害了你。”她緩緩取下納戒——他兩的定情之物,里面有著她的所有丹藥,很少,一枚都沒留給自己,僅拿走了自己的斷劍。
她已遍布白色裂痕,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崩碎。
“云,我走了,你就當我死了。
“這么多年來我兩一直都過得不安生,想必你也有些倦了吧,自相識到相愛,再到步入婚姻的殿堂,我兩走得太快,都沒有好好靜下心來。
“我兩或許不適合,我對不住你,替我跟靈兒說聲對不起,是為娘對不住她。
“你一定要離開這里,好好活下去,情分在我不忠不貞的開始就已蕩然無存,我不怪你,怪我是女兒身,沒有能力保護好自己。”
龍閔轉(zhuǎn)過頭去,動身離開,她的雙拳緩緩攥緊,漸而沒入水潭,不見蹤影。
對于性格剛烈又黯然神傷的她來說,不是去報仇,就是去尋死。
——兩人逃亡多年,詛咒有一個間歇浸染的過程,起初還能壓制,后來越發(fā)勉強,算了,開番外吧,說不下去。

刺猬真人
本次番外由257爭取,沒收雞腿: 龍云和龍閔自龍靈誕生后三年就按捺不住冒險的沖動,打算去闖一闖,相信都能看出來,他兩原本還不想要孩子的。 可對于雙圣皇來說,能帶來冒險的刺激和新奇的地方已經(jīng)不多了,有些地方大帝都不敢去,他兩也不想作死。 于是,兩人一路游山玩水,偶爾回族看看孩子,然后再次離去,龍靈的突然誕生讓龍閔沒了那個欲望。 她還沒玩夠。 ——圣皇誕生子嗣非常困難,這兩險險突破圣皇沒多久就成了,宴席大擺,圣皇道侶不請自來。 龍閔一邊想去冒險,提升心境感悟,一邊又想陪在女兒身邊,可她還很年輕,不少大道感悟都在卡著,又不能閉關(那時)。 她猶豫了好幾年,龍靈的童年過得還算快樂。 龍閔跟龍云走了,這次沒再回來,命牌破碎,破碎的替死傀儡偶然出現(xiàn)在了一處地方,被龍海尋著感應找到。 只隱約知道云閔二人中了詛咒,危在旦夕,他帶龍靈去追求愛情的女兒那未嘗沒有托孤的意思…… 龍閔和龍云進去的時候很興奮,這里就是新世界,一路玩一路闖,名聲不小,直到傳送過程中意外進了一座城。 龍云被抓,龍閔被帶進了宮,沒過多久她就出來了,毫發(fā)無損;龍云也被放了,中了詛咒而不自知。 劫后余生、大分大合的道侶會干嘛,不說都猜到了。 下一章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