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這句的份上,我告訴你一個消息。”秦陽停下了步伐,側轉上身道,“酆都已經并入輪回了,自主管轄,他如愿又不情愿地走上了那條道路。”
楊芩心神一震,只是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您二位終于可以不斗了,起碼不是那種不顧一切地斗局博弈。”
她忽然開始覺得府君變了,真的變了。
秦陽老臉一拉、嘴角一撇,氣呼呼地轉身就走,都說了自己不是府君,自己是秦陽。
“萬不可強求。”丹宣揮手告別。
“你覺得我這個實力能強求嗎?”秦陽相當無語。
楊芩識趣地沒有作死,只敢在心里道:
“修為盡封的人卻能在殺戮之地橫著走,實力一直都不是衡量一個人的唯一依據,有的人就算有實力不也跟個傻憨憨一樣。”
暫時不知道是誰。
“回去吧。”
丹宣溫言溫語地將其帶進了門,想必秦朗醒來肯定會嚇一大跳的。
……
亭子山,天然居。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結界屏障投影到了冰雪覆蓋的大樹上,晶瑩白雪閃著亮光,有些晃眼,營造出了一種冬日的那種空曠寂寥。
秦哲來過了,又走了,他要帶自從見過外界就待不住的銀色巨人去歷練,剛好自己也有借口在師父添畫的保護下盡情地玩。
此時,一位穿著淺緋色衣袍的長發女子在樹下站立,她淡漠的臉上不怒自威,略顯圓潤又帶有些別樣的活力。
她已經等了有半天了。
遠處傳來刻意的腳步聲,她沒有扭頭去看,眼眸深沉似天淵,赤火瞳孔一動不動,不見波瀾,猶如神雀傲視獨立、俯瞰世間。
“楚熙禾?”秦陽遠遠瞧著那嬌小玲瓏的女子,有些不確定地道。
聽魔傳回的消息,她應該是個高挑威嚴的女子。
“你讓我很失望。”楚熙禾微微搖頭道,依舊沒去看他。
“我對你也挺失望。”
秦陽抬頭看了眼天色,轉而走到石桌旁,用手將雪推開,自顧自地坐了下去,取出茶具開始泡茶。
按照此情此景來說,他最好就是來個強勢的擁抱,然后吐露心聲,再來個懺悔又充滿愛意的淚水,十足的套路。
可他并不想這樣,上一世的情分不該強行加持于這一世,大不了自己去追。
楚熙禾察覺到了,她藏于長袖中的雙拳微微攥緊,狀似隨意道:
“如果換做是鳳凰,你會抱她嗎?”
秦陽頗為認真地抬眼瞧了她一下,悠悠煮茶,隨口回道:
“她應該會先把我揍一頓。”
“現在呢?”楚熙禾化作平日所做的偽裝——威嚴高挑的女帝,身穿莊重精巧的長裙,妝容修飾得恰到好處。
秦陽沒去看她,依舊自顧自地濾茶,他隨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贊嘆點頭道:
“還是這里喝茶有意境,淺抿一口我就沒那么餓了。”
“我不重要了是嗎?”楚熙禾繼續發問。
秦陽微微搖頭,沒有去刺激她,一個沒有威嚴的人學著威嚴起來,還要偽裝自己,可想而知過往的經歷不是很順,甚至還可能是逆境。
他端起另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放到了對面,說道:
“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你覺得我會冷嗎?”楚熙禾殷紅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弧度,不過她還是坐了過去,單手端著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恢復原貌吧,我看著都累。”秦陽略帶少許笑意地道。
“你怎么知道這不是我?”楚熙禾似笑非笑道。
“一體雙身?”秦陽好像猜到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的天賦還是很恐怖的,能以微少的朱雀血脈成就這個的武者,少之又少。
沒錯……楚熙禾想笑,卻又被她生生掩蓋了過去,自己是來找他算賬的,不是來談情說愛、再續前緣。
他實力太弱。
“想笑就笑,你吃飯沒?”秦陽前后不搭地說了兩句。
“不、沒有。”楚熙禾那股威嚴的氣勢隱隱有些不穩,她趕緊換回了嬌小的樣子,這樣就好多了。
“那好,一起去吃,我準備了很久的。”秦陽將昨晚那些菜肴擺了出來,大約有昨晚的一半。
他隨即取出兩雙碗筷和兩只碗,然后喚出一缽晶瑩飽滿的靈米飯,給各自盛了一碗,什么也不說,自己倒先吃了起來。
“昨晚很忙?”楚熙禾端著碗、拿起筷子,略帶試探地問了一句。
“受傷了,昨晚療傷費了些時間,還有我兒子的事,我這個做父親的不想讓他承受不必要的重擔。”秦陽未作隱瞞,“還有龍閔,她跟你們一樣覺醒了宿慧,有些事情商討了一陣。”
“其實可以不用說的。”
楚熙禾伸手夾了一口肉到碗中,看著那色澤飽滿、香味濃郁的樣子,她忽然有了胃口,結果剛入口一股苦意和酸意迅速占領味蕾,沖擊著四肢百骸。
她忍著吐意,連扒了幾口飯才咽了下去,難吃得都快哭了。
“味道怎么樣?”秦陽一臉關切地問道,似是在他看來感覺應該很好的樣子。
“還行。”楚熙禾含淚說了一句違心話。
她剛想放下碗筷,就看到某人給自己夾菜,嘴里還道:
“好吃就多吃點,我準備這么多也不容易。”
我什么時候說好吃了?
楚熙禾有點委屈,她堂堂一個女帝,竟然要吃這么難吃的飯菜,算了,不管了,大不了吃多點飯,還能長高高。
于是,在她連要幾碗飯后,終于獲得了比自己臉還大的飯缽,獨自在那哭喪著臉又要假裝很開心地吃著難吃的飯菜和可口的靈米飯。
秦陽順水推舟地將飯全給了楚熙禾,自己則在那幫忙吃菜,免得她晚點知道了找錯人拼命去。
過了漫長的一小時,楚熙禾終于解脫了,手捂著肚子,嘴里連道:
“茶、茶、茶。”
“給。”秦陽好心地將茶壺遞給了她。
楚熙禾瞪大眼睛,一副震驚的表情,她看看茶壺,又看看嘴角帶笑的秦陽,莫名有一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她隨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忍著怒意道:
“魔說你廚藝很好的。”
“他凈瞎說。”
秦陽不敢再遞茶壺了,而是取出一個大杯子,倒了半杯茶給對方,待看到她一口氣全喝了,豪爽地將杯子放到了桌上,有些動容道:
“大俠,要不再來半杯?”
“……你別逗我了行不行?”楚熙禾現在都想落荒而逃,逃得遠遠的,“你要是那種玩世不恭、帶有稚嫩的少年倒沒什么,哪怕還是那樣帥,可你偏偏不這樣。”
她恨!
以前自己就是那么膚淺才白白跟了他一世,現在難道還要重演一遍?
“我沒有逗你,很認真的。”秦陽收起了笑意,平靜地看著她,后者頭扭向一側,避開了他的目光,不滿地嘀咕道:
“你也是看上了我的一體雙生?”
“還有誰?”秦陽淡淡問道。
“你生氣了?”楚熙禾不太相信地問了一句,似是沒注意到秦陽話里的意味。
“你的宿慧覺醒好像沒什么作用,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秦陽沒有回答,有些較真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縱使知道些事情,沒有血脈我依舊無法施展手腳。”
楚熙禾輕嘆一聲,又道:
“鳳凰就是鳳凰,哪怕只有一點血脈都受人贊美,更別提那翱翔于云端的真凰了。”
她的眼前隱隱好像閃過過往的一幕:
“媽媽,你看,那是鳳凰嗎?”
“孩子,那是天雀。”
“可這個跟書里的差不多啊。”
“可鳳凰就是鳳凰,與眾不同,受人矚目和贊美詠嘆。”
秦陽看著這些有些意外道:
“你媽媽是這么說的?”
“不是,我自己補的。”
楚熙禾不自覺地低了低頭,她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頭,怒視他道:
“你窺伺我的記憶!”
“你心境要是沒有大的波動,我也做不成這些。”秦陽雙手一攤,不打算承認,“況且我實力這么弱,你又那么厲害,怎么會成功呢?”
明褒暗貶、處處諷刺。
楚熙禾咬了咬小白牙,惡狠狠地瞪著他,說道:
“你再這樣我就走了。”
秦陽微微一笑,抬手將茶杯移到一邊,雙手交疊放于桌上,下巴輕輕枕著,饒有趣味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
似是想看看她會不會真的走。
楚熙禾壓力驟增,她很明白自己一旦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他不會挽留,亦或是他已經在挽留,只是自己變了。
現實壓垮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她,還在那苦苦掙扎。
“你別想著其他,我什么人你還是知道的。”秦陽似是看穿了她內心所想。
我不知道……楚熙禾差點就喊了出來,她望著他,喃喃道: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出現,世人皆道大帝高高在上,掌握著許多人的生殺大權,令人仰慕、受人尊崇。”
她自嘲一笑:“可我呢?
“為了一點點提升血脈的東西東奔西走,險些、沒能回來,回來又如何?
“不還是受制于人,處處受限,喜歡的死了、追求的也死了,僅剩下我在那掙扎,換做是你你會怎么做?”
“我有堅持,沒有這個我其實跟那些人沒什么區別,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秦陽沒有先去回答,又或是已經在回答。
“我若是沒有根基,同樣也會東奔西走,為了一點提升付出許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沒有去表露自己的堅持,那只會壓垮這世間所有人(不會說,但會有體現)。
“可你懂卻沒有行動。”楚熙禾心里五味雜陳,愛恨交織在一起,真令人難以訴說。
“我想好了,你沒有。”秦陽眼底有著一抹少許的失望。
“楚家就是從那發源的,你難道想讓我去滅……”楚熙禾說到這里忽然怔住了,她好像明白自己該怎么做了。
“有什么不可以嗎?”秦陽淡淡地反問一句,一股令人動容的肅殺之意驟然浮現,落雪悠悠,此間氣氛都好似冷峻了幾分。
“……打不過。”楚熙禾臉紅了。
她此時的內心隱隱有一種期盼,那就是對方愿意幫自己,對于陪伴了他一路、見證過他站在巔峰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很正常的心理。
可遲遲沒有等來。
她有些焦急地在心里念叨:“怎么還不說,我都準備好了。”
秦陽似是沒注意到這點,自顧自在那抿著茶,那一世她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自然可以以此來幫。
然而,他不愿,自己的出發點不是這個。
結果,楚熙禾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
“你就幫幫你的老情人吧。”
秦陽輕笑一聲,沒有言語。
楚熙禾一看有戲,趕緊跑過來,笨拙地鉆到他懷里去,在那溫聲細語:
“你就幫幫我好不好?我一直都缺個得力幫手,等成了我什么都可以滿足你哦。”
傻子才信!
這家伙一旦擺脫了困境,第一件事就是把秦陽踢開,借口她都想好了:
那一世我跟了你這么久,你心里有愧,借此來補償我,彼此都心安理得、各奔前程。
不然,你以為她萬里迢迢趕來,還在這里靜靜等待為了什么,能在困境中活到現在,還活得風光,沒有一個簡單。
特別是,秦陽先前透露了自己的心思,氣場無形中弱了一截。
他對此不甚在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那里看:
“你沒什么事的話可以走了,我還要接客。”
“接客?”楚熙禾有些懵懵然,她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只見兩位氣質截然不同,魅力極高的黑袍女子在那靜靜等待。
她們笑了,真形象啊。
“我不走!”楚熙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一把抱緊秦陽的腰間,根本無法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