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物
夜雨敲窗,夜如稠墨。
得善樓里燈火通明,座無虛席,觥籌交錯。樓上盡是個個早已管教好的貌美蛇女醉倚欄桿,鬢邊蛇鱗乍現,身下巨大蛇尾盤踞其上。
被斷骨接上木枷的矮童,頭頂瓷盤往來贈果。
居坐于三樓中央的男人,一張鬼面具扣戴于臉上,手邊博山爐內煙氣繚繞,煙靄迷蒙,手指上扣著犀角鑲翡翠戒指。其用眼神巡查著舞臺四周,人皆面露詭異喜色的世家子弟。
人皆樓內常客。
“小九,待會我上去演奏,你定要好好躲到暗處。”阿七今日隆裝盛飾了一番,百鳥羽制衣走起路來搖曳生姿,頭鬢上的金穗流蘇更映襯出膚若凝脂。
好一個魅惑美人,如今卻被人用絲線貫穿四肢、懸提操控,活制成傀儡的模樣。
而她面前不過及笄之年的小姑娘,被鎖于二樓最暗處,四肢與頸部皆被二寸粗的鐵鏈所纏。她是樓主最危險的禁忌品。
其生的面凝鵝脂,唇若點櫻,一身爛舊布衣難掩其容姿,僅從棱角便能看出小姑娘將來是何等的美色。
可在這里美貌卻是死罪。
小姑娘最初進來時的那雙綴滿靈動的淺栗色眼眸如今僅剩下滿眼麻木。
但她卻已經是所有被捕者中最幸運的改造者了,至少她的外形還似人。
“小九,”美人柔軟的玉臂將白谷雨擁入懷中,雙唇貼緊其耳背,“聽聞,江湖上的仁人志士已經看不慣這幫殘害他人的紈绔子弟,今夜便會來闖樓救人。你到時定要保護好自己。”
說罷,轉身便要入場。
“阿七姐,”身后的姑娘終于有了動靜,鐵索發出拖拽聲,薄唇噙著一抹不易擦覺的微笑,“這個你務必帶上,今晚一切都會結束,而它可以保命。”
阿七接過白谷雨遞過來的羊脂玉餮紋玉佩,她記得那是白谷雨的親爹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阿七一驚訝剛要謝絕卻被白谷雨按住,道:“拿著罷,今晚一別不知我倆該分落何處了。”
阿七愣然,是錯覺嗎,小九自昨日被打暈醒來后眼里有些東西似乎變化了。
舞樂開始,絲竹管弦之音齊奏,在詭譎的氣氛中,臺上的羽衣美人牽絲引線,柔若無骨,惹的臺階上王孫富賈露出病態的喜樂。
舞臺下是一方清池,滟滟湖水微波蕩漾,鮫女游織鮫綃,海妖吟唱明月腴,騰蕩漣漪。
白谷雨看著臺下盡是被改造的怪物,臺上盡是被權財浸泡的怪心,眼底的暗意涌動。
得善樓里的怪人皆是被抓捕來折磨的正常人,卻連個正常名字都沒有,僅有入樓的序號。
她抬頭看向戴著鬼面具的男人。他正是她們的主人,得善樓樓主。
果不其然,在貴人們醉生忘死的半夜,江湖榜上赫赫有名的前列皆攜火闖樓,潑油點火殺伐果斷,一時之間怪人、貴人皆慌亂逃行。
一俠客被踢倒在地,抬頭對上暗牢里一雙淺栗色眼眸。光芒照亮了小姑娘半張臉,僅露出的一只眼睛里映襯著滿天火光:
“你聽說過菩提雪嗎?”
三樓上,鬼面樓主將身邊守衛轟然關于門外任由俠者砍殺,自己安于一隅。
他本人僅會一點輕功。
所以他需要有人來拖住殺手讓他跳樓逃匿。
“想去哪?”
三尺寒意襲來,冷意入骨。他看到被放出來的、衣衫襤褸的白谷雨翻然上樓,手舉火把向他走來,腳步行經的地面竟結了一層薄冰。
白谷雨撩火點燃內室,點燃他多年的研究心血和她心里的恨意。樓主顧不得驚訝這個殺紅眼的女人,轉身便要跳下樓
小姑娘隱藏于暗處,抬臂揮手,捏決。
一氣呵成。
驟然間,得善樓舞臺的清池里,樓四周的湖海中,清水猶如活水傾注而出,盡數匯于樓頂之上,映著夜火熠熠生輝。
頃刻間,水柱發著“咯吱”聲凝結為冰,猛然下墜,貫穿墜樓男人的身軀,刺破喉嚨。
男人被固死在舞臺中央,最喜看表演的人用全身脈斷的血液澆灌詭異的寒冰,完成了人生中的謝幕。
過程何其粗暴。
就像三年前他將白谷雨粗暴的從船上拽下來,殺光她從京城來梅城尋回她的長輩們一樣。
徹骨的寒氣與夜色交織如夢,小姑娘淺栗色的眼眸在暗色中閃爍出妖艷詭麗的栗紅,清脆的嗓音含著嗜血的快意:
“我早就想這么做了。”

不歸舟
感謝我國古代著作《山海經》提供的靈感,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