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晴
“怎么出院了……嘿嘿……也是……今天最后一天,你要不出來才奇怪呢!”軟磨硬泡,終于來了,熟悉的紅色跑道和炎炎白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當然并沒去體院,而是去傳媒系,找到了許閱……
“是。你好像也很少關注運動會什么的吧?”
“來瞎逛,看能不能弄點素材!”
“哦,收獲怎么樣?”
“喏……”她舉著手里那個空白的速記本,并無所獲。
“我?guī)湍惆 D憧窗。莻€穿藍色緊身運動褲的……”我指著下邊的隊友們,給她八卦這些人的人設。后來,指點著指點著,就指點到了李經(jīng)圖,跟她悄悄,說:“這小子,叫李經(jīng)圖……”
“我知道……”
“他是個采訪狂。你如果采訪他,他就有一筐的話給你說,沉默寡言李經(jīng)圖有木有。體育隊的八卦壇子有木有!那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啊!”
“呵呵……我知道。我還沒采訪呢,他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然后,她居然笑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殺傷力有多大嗎?笑了沒一會兒,她就恢復了平靜的表情:“不過他肚子那點事,早應該早不是新聞了吧。”
原來是這樣啊,我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她觀察人這么準。
突然,她就變得非常奇怪,目光在操場外邊尋覓著什么,說:“這次出事,你爸媽可慌張了。什么事都沒弄清楚,就趕來了。你昏迷的時候,他兩位都沒合過眼……”
真的這樣?以前我打架,即便打輸了,打個頭破血流,我爸也還是不放過我的。
她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操場口說:“……你看……那好像是叔叔吧。在那找你呢……”
她指向的地方,那里父母似乎在看著體育系的標旗找我,但目光失然。
他們離得挺遠,我不好喊叫他們,便一步步擠過去。
路上卻被一群到點錄處點錄的運動員擠開了,到操場那邊時,兩老已經(jīng)離開了……
爹娘,我手術成功,沒什么大礙了。你們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再見吧,火熱的紅色跑道……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了。
4月6日晴
許閱還瞞著我什么東西,肯定是還瞞著什么東西。
今天和她一塊兒上晚自習的時候,她忽然不學了,主動把我約到了圖書館樓頂。迎著夜風,臉色凝重,卻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無由頭地說了一句:好的事物總不能持久,這是原因,還是結果?這是我們太過貪婪,還是命運太過吝嗇……
然后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的樣子,說道:“從小到大,我沒有說過一句謊話……”她的確是這樣的:“可為了你的事,我說了很多……”
我不敢搭腔。
她很嚴肅,略微轉(zhuǎn)身盯住我:“人這輩子就是得先活得明白,才能活得精彩……對吧?我到底是跟你實話實說呢,還是……”
“許閱,我想明明白白地活著。咱們都不小了,有什么事都能自己擔著……”
“我跟你坦白,你擔得起嗎……”
我沉默。是呀,如果她真的坦白了什么事情,你真的什么都能擔得起嗎?好吧,我能,我以為我肯定能:“如果是我必須承擔的,我還能選擇嗎?”
“先吃顆藥……”
我只好摸出點藥來:“看來這段時間得依靠這藥丸過日子了……”
“好吧……你好好聽,我只說一遍。你得的是心臟病。”
“哦,我知道。然后,手術是成功了……”我那時候還是有點怕,怕她說出什么讓人無法承受的東西,就搶著強調(diào)了一下手術。
“那你知道手術成功跟根治有多大關系嗎……你是聰明人,只有知道了實情,才會對你自己真正負責任……”
手術成功了,卻沒有根治?
說實話,我剛聽了她的話,是很驚怕的。但是我馬上就平靜下來了,心臟病哪有這么好治的。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完全遵醫(yī)囑。
許閱還想說什么,可是見我并沒有在意,也就不說了。只是說:“求你個事兒,今晚別學習了,在這兒陪我吧?”
“呵呵,這還用求!非常樂意。不,是求之不得……”我真的很高興,能和她單獨相處。
其實,跟她在一起,心情都會變得出奇的平靜……她話不多,總能讓人覺得很踏實,很安全。因為她終于還是她,眼睛里只有光風霽月坦坦蕩蕩。
可是回到宿舍,回憶起她的表情——她如玉般的臉龐上還是有一絲的憂慮,還有她說的那些話:她肯定還是瞞著我一點事情沒說……
說是:“間歇充血心肌衰竭并發(fā)心功能不全?”
4月7日晴
心肌衰竭。
心力衰竭:心臟因疾病、過勞、排血功能減弱,不能搏出同靜脈回流及身體新陳代謝相稱的血液供應。可由初始心肌損害和應力作用逐漸發(fā)展而成,過度體力勞動,情緒激動,靜脈內(nèi)迅速大量補液都將增加心臟負擔,進而誘發(fā)心力衰竭。最典型癥狀為呼吸困難,活動時加重,晚上入睡后憋氣胸悶,易疲乏無力,心悸、胸痛、呼吸困難、暈厥、疲乏、臉色蒼白,活動耐力顯著下降。
發(fā)病率較高,一旦出現(xiàn)心功能不全癥狀,一般五年后死亡,五年存活率與癌癥相似……
“與癌癥相似?”
什么玩意兒!這不開玩笑,瞎嚇唬人嗎!
“爹,救我;娘,救我……許閱,你也救我……”我心里默默地喊道。
晚自習的時候,鼓起勇氣,去了許閱常去的自習室,找到她,問她是不是還瞞著我什么。
“是。可是……”她雙手交叉在身體前面,一句話也不說,只低著頭。一臉的委屈和悲傷。
“可是你不能說,我卻知道了……是真的?”
她點點頭。
“懂了……”我離開了,想去操場上狂奔發(fā)泄。可是想起醫(yī)囑,“不要勞累,不能再跑步”。心情根本無法平復,怎么辦!假裝平靜地,一步一步地向宿舍走去——沒有回頭,我卻知道她就在后邊跟著……
我多么想像個孩子一樣,躲在她懷里哭一場啊:許閱,救救我,救救我……
4月8日上午是多云,下午也是多云
(此日兩篇日記,不知為何,沒合并)
心力衰竭,原來真他媽有心力衰竭這種病啊!
從凌晨到下午,就倒在床上,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不敢做了,連睡覺都不敢了。生怕一覺醒來,還要重新接受、適應美麗的夢和丑陋的現(xiàn)實的落差;也怕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是心理作用,自己在嚇唬自己,我明白。但怕就是怕,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怕就在那里,不曾降低,不曾減小。
床上翻來覆去直到下午,實在睡不著,就費勁地爬起來,去了網(wǎng)吧。
只有在網(wǎng)絡世界里,我才能是個正常人,才能忘了必須要記著的令人可怖的事實。所以,我沉淪其中,在網(wǎng)游里叱咤,在迷糊里買醉……
其實,網(wǎng)絡和夢一樣都是個好東西。對了,兩個東西的作用也很像。只不過一個是人們睡覺的時候用,一個是人們醒著的時候用,不過人們沉湎于其中之一時,不論到底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他實質(zhì)上都是醉著的。
說不定醉了更好……
可我已不敢太過勞累,胸口稍有不適,就得回到現(xiàn)實,吃顆藥。就這樣從下午到傍晚,從傍晚,到深夜,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就在網(wǎng)絡里游蕩了半天。
老實說,我在網(wǎng)吧最長的記錄是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不怎么睡。可現(xiàn)在很容易就困了。
——是許閱和舍友們找到我的,他們找了我半天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喝醉了一樣。似乎看見了邇萍,然后笑了,想叫一聲“邇萍”……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迷迷糊糊地,似乎看見邇萍暴跳著跟網(wǎng)管吵著。
李經(jīng)圖也在一邊捋起袖子,殺氣騰騰地幫著腔:“……這小子未成年,把他會員消了。”
忽而,邇萍又變成了許閱……
回宿舍路上,我才清醒了。
“范稼航,你挺恨我。”許閱難過地問。
“怎么了?你對他做什么了啊?”李經(jīng)圖問許閱。
怕許閱為難,我就滿懷抱歉地說:“哦。沒事,我昨晚跟她告白了。不過,她沒答應……許閱,沒事,遲早我會知道的,早點知道更好……”
許閱怔怔地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