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晴
今天,許閱帶給我她姐的一封信!只不過許閱會靠近男生宿舍,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個奇跡,更何況她本身就是個奇跡,因為這種女生到哪,動靜都不會小。許閱一走近男舍樓,似乎整棟樓都安靜了下來。
她把信從一樓窗戶遞給我,就走了。步子沒多邁一步,話沒多說一句,表情沒多做一個,停頓沒多一秒鐘,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精確計算的。
文言這種見識廣博的色鬼,半張著嘴,期間竟像是被怔傻了一樣。直到許閱要走了,他才回過神來,趕出宿舍,追上去,說:“同學你好,我叫……李志,為了你的安全,我能送你一程呢?”李經圖看看文言,為下手慢了而惋惜似的,嘆了口氣……
許閱卻不搭話,徑直向圖書館走去。見實在擺脫不了他,指了指路燈桿上的監控攝像頭,回頭說:“現在,我已經安全了。謝謝……”
你該看看文言的臉色:別做夢了,這種皇家極品,還用你惦記?
許好鶯接到了一部新檔,她信里還有一張她自己的定妝照。
她勸我努力學習,好好訓練,別再有事沒事裝傷病。
2月28日萬里長空晴,千尺無片云
四月初的春季運動會又臨近了,叫許閱幫我計時,試跑了幾圈。成績差強人意……
還記得去年冬天幾個俱樂部的來學校簽合同。大老板和獵頭們,像在諸多強健的奴隸中挑了幾個更強健的,拍拍肩,摸摸頭,再叫去跑幾圈……見了這情景,就聯想到電影里挑選奴隸的鏡頭。
更諷刺的是,那時,我本來被選中了。可是他們拿到檔案后,又含蓄地告我,吹了。
吹了?為什么?還用問為什么嗎?人家的借口是狀態不穩定,時好時壞——呵呵噠。
之后,國家隊又來選拔,估計結果都一樣,索性也不去丟那個人,就善解人意地“摔傷了腿”。這一“傷”就是半個月。想起職業運動員那悲劇一樣的未來,心下倒又有些阿Q了。
3月5日應該是晴
怎么到了醫院?我就詫了異了:昏迷了幾天,是怎么回事?隱約記得,那天上午為了準備運動會,正增加強度訓練呢,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倒在醫院了呢?
我是傍晚醒過來的。父母身穿泥土滿身的工作服都在床前,見我醒來,才放心地笑了。隨后醫生又問了些不疼不癢的問題,為了保險起見,說是明天再做一輪檢查。
聽他們說只是血壓高,血糖低。沒什么大礙。只是,我就想,這得多高的血壓,多低的血糖,才能讓人倒地昏迷三四天呢?我是聽不大懂的想不太通的,人雖然醒了,可是還是昏昏欲睡……
快晚上了,舍友們也來看我了,父親卻又跟他們在病房外邊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后來他們跟我講的什么,我是聽不太懂的,迷迷糊糊的。不過,莽撞的文言倒是說了一句似乎不應該說的話:“馮康天運動會完了,就調到國家隊了,那時候你就全校無敵了,可是你的病……”
那時候,病房里的人們都緊張了起來,怔怔地看著他,然后又小心地看看我……
或許吧,高血壓也不是小得不必治的病。
——算了,還是很累。心里還是有點不自在,總覺得哪里不對……
3月6日晴,大風
我他媽能有什么問題?練萬米長跑的!
可今天檢查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需要做這么多項目,完全不是對付高血壓這種病的:X光檢查、心電圖、超聲圖、放射性核素、血檢、內分泌檢、兩對半……各種超、各種照相、各種切片。介特么是高血壓?誰他媽的再說這是高血壓,我跟誰急!
醫生指著我的胸口的各種圖說:“心腰凹陷。疑似主動脈瓣狹窄癥狀……”
還問平時是不是有高血壓病史——沒有(就是有也沒在意,玩體育的,速度和耐力到了極限,心跳都會悸動、血壓升高,這很正常)。
還問平時有什么氣悶、氣喘癥狀沒有——人激動的時候當然會有(我就擦了,人激動的時候都有這個問題,難道這也是病)。
那他就問是不是平時很容易激動——是(我就倒了,年輕人血氣方剛點不很正常嗎?哪有哪個年輕人不沖動的)
又問平時有沒有乏力的感覺——沒有,精力充沛,省隊隊員(累?哼,容易累也算病?一萬米跑下來,誰都會累。可是平時什么活動強度還能超過一萬米啊)……
然后又問點別的亂七八糟的問題,然后就叫回去等檢查結果……
我他么就像扒開我的胸口,好好地觀察一下,介他媽到底是什么毛病!
3月7日晴有風
還要繼續留院觀察檢查!
父母也沒回家,待在醫院里,你們昨天應該看到檢查結果了,到底什么問題啊!
舍友們也一天跑醫院好兩三次。像李志李經圖這種包不住情緒的大老粗們,都學會用悲憫的眼神看我了——直看得我心里發毛——介特么都怎么回事?
許閱還給我借了一堆書,還把她新換的掌上電腦借給了我。好像我要在這里長久地待下去似的!
問,他們也不說,是為了我好。好吧,我自己找原因,也不要叫他們為難了吧。
3月8日晴
下午兩點多,哥也來了。他向父母匯報過家里的情況后,就一直在床邊跟我聊天。他這回來市里,主要是給一個工地拉料簽合同的。
雖說是聊天,可他一直在用長輩的語調跟我說話:要我少劇烈運動(嗨!我是練萬米長跑的),別亂動情緒(哎,哥們兒,你也是年輕人,怎么說這話呢?有沒有搞錯),少想學習外的是非(喂喂,等等,你這是捕哪股風,捉哪個影嘛!)……
等他跟父母告別時,我才驚異地發現,他的背影是這么的疲憊。后腦生了些白發,背也略顯駝了。哥,這最近遇到什么麻煩事了嗎?兄弟幫不幫得上忙?還有,哥,手足之間也得戴上面具嗎——你的憐憫和憂傷為什么要用故作輕松來掩飾呢?
哦!對啦!你在戀愛!嘗到那樣滋味兒了吧!很不好受,是不是——我如是自欺地想。對了,還有新房子呢?哥,可別委屈了你,那可是你的新房!怎么這些你們一點兒也不提啊。
反正今天又是一輪檢查,我自己還是特么不知道什么情況……
3月9日天氣天氣天氣!
不準下床!不準亂動!我都他么檢查多少遍了,還他么沒檢查出什么問題?!
這日子真是熬不下去了,我要出院……
可偷偷下了地,卻發現,原來他們說的是正確的,我竟有這么虛弱!胸口還慌悶悶的!是不是誰給我下了十香軟筋散……
下午,許閱來看我了,還給我喂藥片(只是保健藥,我不想吃),還勸我一定要愛惜身子。
她來看我,我很感動,于是就把自己的煩躁講給她聽。她想了很久,說了一段話,挺有道理:
人會煩躁、會焦慮,都是因為欲求不足,或者是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是啊,我需要什么?多彩的生活,長遠而空洞的未來,抑或是邇萍?也或許……我又能要求什么呢?Forgiveness?Maybe not.
許閱走時,還建議我多聽聽輕音樂,這樣可以減少不少煩躁焦慮。還說明天再來看我……
——也許我可以期待她明天再來……
除了這個還能期待什么呢?出院?
3月10日晴
隔了昨天沒檢查,今天還是一樣的檢查結果:心腰凹陷、伴有高血壓引起的暫時性心力衰竭。似乎是勞累過度表現!
不是……我都在醫院病房靜養特么一個多禮拜了,還特么勞累過度!還特么“暫時性”?介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這還問!還用明說了嗎?今天你居然能毫無征兆地昏倒在地,是很不正常的!
一直都昏迷著也挺好,迷迷糊糊不疼不癢地等他兩三年……豈不妙哉……
3月11日
人不能總是昏迷著,或者睡著,不能永遠迷迷糊糊得過且過。你的好奇總是會喚醒你,叫你睜開眼看看這個真實的世界。盡管你醒來,看到的可能只有丑陋的,或者不希望的,甚至是懼怕的事實……
今天又是一輪檢查,不過這次只有X光和心臟切片。
終于知道結果了,明天會診,后天手術……
——手術!是不是……
——一定不是的,用的藥都是降壓用藥,標簽上是的。
——如果舊瓶裝新藥呢!如果只是為了穩定病情呢?
——不,不會的,娘不會騙我的,她也從來沒沒有……
——可是為了讓你安心養病,她也會說謊的呀……
——不!所有人都說只是得了高血壓的,不是……他們說住幾天院就好了。
——可是娘用毛巾給我擦臉時的眼神滿是憐憫與疼愛。她可從來不會用憐憫的眼神打量健康活潑的兒子們的。我得重病了,不是嗎?她憐憫一個生重病的兒子并沒有什么奇怪的。而且父親也不再嚴厲了,他一直都在惱怒我淘不爭氣的,除非我得了重病,需要諒解。
——如果是因為他們“覺悟”了,理解了我呢?
——那李志文言他們為什么也用同情的眼神看我呢?要知道,在體格方面,一向是我在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們的!
——是你的高血壓太嚴重了吧。
——可是胸悶也算是高血壓的癥狀嗎?
——胸悶?胸悶……胸悶很正常啊!在情緒激動時誰都會感到胸悶……
——那手術呢?高血壓也用動手術嗎?
——……
幾乎無法說服自己承認這個事實:我得了絕癥……是心臟病!
——介他媽是個什么樣的人生!

吃榆錢長大
人不能總是昏迷著,或者睡著,不能永遠迷迷糊糊得過且過。你的好奇總是會喚醒你,叫你睜開眼看看這個真實的世界。盡管你醒來,看到的可能只有丑陋的,或者不希望的,甚至是懼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