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晴
考英語四級的初衷并不是為了過關斬將的快感,而是有其很功利的目的的——現在,我有權利面對那個問題了——走,還是留?
一早起,就去排隊查成績(四級成績公布在教學樓一樓大廳的電子屏上)。輪到我時,緊張得撥考生號的手指都是顫抖的:“Y,450”。雖然期末考試成績還沒下來,但是我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瞪著眼,看著這個字母“Y”,良久失去心理活動——真的要離開這群朋友,去一個陌生的環境嘛?這群朋友里,還有許閱……
想象著——
她用坦然的眼光盯著我,這使我這本就不亮的近視眼更加的模糊,只能看著她那一對寸許秋波閃著,而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后她一定會說:“怎么了?又沒過?沒什么,還有機會……”她簡短無感情的話語里總會透出些許關懷。然后會把我拉到大廳查成績,就像母親拉著被體罰的孩子到學校查證,并要求評理一樣。
——這樣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我找到了大廳的門。已經快中午了,日光毒辣,連刮的一點小風,也是滾燙滾燙的。
想象著——
突然,她笑了:“多大事兒呀!哦不。你過了啊,該高興呀。”
于是,我只好說:“我可能要轉專業,去分校區上課……”
——不行!這一樣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垂頭走向教學樓,一路上沒碰到熟人,這讓我感覺不錯。
不知不覺,竟習慣性地走到了許閱常到的自習室了。
她果然在那里(她期末還有沒考完,差兩科)。
我腦子熱了,走到她跟前,說:“許閱,下午七點,我在操場等你,一個人來。”
她還沒什么反應,我就知道該走了,真的。所以,我離開自習室的時候很狼狽,趔趔趄趄……
我剛才干嗎了?說了什么話?
——我在現實中找尋啊!找尋,希望抓住邇萍留下的蛛絲馬跡,可我失敗了。終于找到個一樣完美的人,她卻成了我自己絕不能“侵犯的”哥們兒——
下午下了點小雨。不到五點就停了。然后又是雨過天晴。
六點半,體育隊訓練結束,收拾完東西都吃飯去了。我就抓了一本書,坐在足球場邊的茵草上,等待著什么時刻——雖然對中午的沖動很懊惱,但既然說了,就得對此負責。
把書放在盤著的腿上,雙手撐地,仰望那被夕陽調和出來的彩云。呼!那一定不是康橋上的云彩,一定不是——
這兒的草,曾與我共眠;這兒的跑道,曾接納我的血、淚、汗。我想象著期末考試的掛科,如果有掛科,我那份轉系申請就沒法生效了。
再不敢留戀天空,只好低下頭,看一只可憐兮兮的蝸牛。它背著沉重的殼,擦著疲憊的步子,梳著路過的沙礫,向一個不是目的的目的,慢慢慢慢地蠕動著……直到背后的草發出沙沙的聲音。
誰來了,我猜得,可心里卻有一絲不滿:為了寧靜的打破,因為這寧靜是難得的;還為了一些緊張,因為即將來臨不安——這種直覺很有說服力,而且越來越有說服力……
許閱,她是一個人。
她穿著一身綠色,很清麗的那種。先是站在我右手邊,假笑一個。本來她的笑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藝術品,可這個假笑太笨拙,不自然。
然后,她斂了笑,坐我右邊兩尺的地方。從她身上發出淡淡的幽香,很清爽,也很醉人。不等我開口,就說:“范稼航,我知道你要我來做什么……你先別說,讓我先醞釀一下……”她很小心,停頓了一會,才又說:“你,是個很好的朋友,特別好。但只能是朋友,咱們倆可能不合適……”
這句話在意料之中。可胸口還是馬上有了一點沉悶的感覺——我趕緊轉移注意力,又同情起那只孤獨可憐的蝸牛來……
許閱,我一直想說,你不要用“可能”這種字眼吧!“可能”,這可是個可以有很多故事的詞匯啊!一會兒后,我才意識到該說些什么了。可我已不敢正視她了,那是一種小人長戚戚的感覺。眼睛瞟向天空說:“下雨是因為云太厚……”這個比喻很不好,干脆停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是多么需要冷靜啊!可在最需要冷靜的時候,最能使我靜下來的人,卻成了使我無法冷靜的原因。
“范稼航,本來我……你一直把我當成……她了。我是說,當成是你前女友了。”
她提到了邇萍,我傻了,她們倆好像有點像:“你認識她?”
“我當然不認識她——可能是見過,但我不認識……我長得肯定也不像她——你別看我……我是說,她離開你之后,你是在身邊找她影子,才刻意地和我來往……”
真是這樣嗎?我真的是把她當成邇萍,才跟她交往嗎?邇萍并沒有為我“侍湯喂藥”。
她又說:“我知道今天會來的,而且肯定會刺激你。我本打算晚點給你攤牌,可你……不要逼我,我真不是她……”
我真的有在逼她嗎?
事后想想,懂了——渾小子,你都做了些什么啊?——這些我當時都沒明白,但是還是對她說了句對不起。
她點點頭,笑著說:“你還沒懂,道歉口是心非……”我終于發現了,她笑的時候并沒有酒窩,原來她真的不是邇萍。
邇萍才是我澆過的花,許閱不是。原來真如養花,我用水仙的方法侍養蘭花,蘭花即便開放,也不會是最美的。
之后,我心神好像始終沒有寧定過,不知在想什么,似乎也沒在想什么。我真的是自作聰明、自作多情,到最后本來能成為最好的避風港的地方,也被自己搞得風波不斷……抬頭望天,天還是那很靜的天……
她向后靠靠,靠在足球球門柱子下,也抬頭看著天空……不時回過頭來看看我,我都及時轉移了目光,讓它游移于空曠的夜色中,像被斬斷纜繩的小舟,失去支持它的河岸……
一直到九點多,我們都是靜靜地坐著看著天,并沒有再說話。夜色深了,就著弦月微微的光看看她,她臉平靜似水,泛出柔和的夜色,全身除了頭發隨風飄逸,竟沒一絲動作。如果她是雕像,那一定是上帝最成功的作品。許閱,祝福你。
“范稼航,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她笑了,用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愛并不等于需要,也不等于擁有。遠遠望著也是一種幸福。罷了!最大的不舍得,都過去了。安心走吧!安心滾蛋吧。
7月11日多云
哼!我知道自己的病情發展成什么樣了。肯定不能再在這個學院呆了,轉系,不過就是一個騙了自己,再騙別人的借口罷了。
我離開的時候,肯定非常丑陋、痛苦而病態——這些他們不應該看著……我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他們,這樣在他們記憶里,我只有好的,沒有缺陷。離開,我也想自己一個人悄悄地,沒有纏綿、沒有留戀與不舍……
又旁聽了一節課,見習了一下午訓練。這才發現,當上課訓練已不再是某種需要,而是一種紀念時,注意力卻會出奇的集中。
下學后,舍友們也都非常愛學習似的,全在自己床上苦讀,離自己的電子產品遠遠地,甚至包括李經圖——不過,他在看雜志,由于翻得太快,所以他已經在翻第五遍了。
自從下學,我一直仰在床上想心事兒,一聲沒吭……直到,城西鐘樓隱隱敲了十二下,一聲長嘆再也忍不住了。
奇怪的是,我一聲嘆氣未盡,又從三個方向各發出一聲長嘆來。
“都十二點了!”“你們都沒有睡?”“還醒著呢?”“失眠了。”每人一句,說完都大笑起來。前事盡夢,隨流風飄云去吧!
“航哥,真要走嗎?”文言問。
“嗯,得走,得去分院學點別的了……”
“大學里能學到嘛有用的東西!”李經圖抱怨著說:“哪里不一樣啊?干嘛非得走……”
我聽見李志拍了他一巴掌,才打斷了他。
“要不,臨別咱們每人送你一份禮物吧?”李經圖補充著說。
“還是不要了吧。”我怕觸景傷情,就拒絕了。
“每人送你一句話吧……”李志建議:“權當給你送個別。”
“這個好,這個我喜歡……”是呀,帶著朋友們的忠告和吉言離開,路上也不孤單。
“我先說啊……”李經圖搶著說:“人生路上,愁怨尤多,開心是福,來日方長。以后碰到任何困難,都要想到,咱也曾經純潔過!”
前言不搭后語,還是那沒文化的臭嘴。
李志說:“送你什么話好呢?你這人就是有點偏激,而且太過自負。希望你在剩下的日子里,平靜沖和,自信謙遜……送你一句詩:不要在冬天里砍樹,不要在悶悶不樂的時候做出重大的決策。”
文言說:“老實說,邇萍去國外,大家都挺惋惜的,一個替你,一個替她。不過,希望你近視眼要往前看,抓住眼前。送你一句話,If you don’t have what you like,Must like what you have.”
李經圖嚷嚷著說:“擦!你們這幫人說話這樣,他聽不懂的……”
“閉上你那沒文化的臭嘴!”我們三個居然異口同聲地罵了他一句,然后一起笑了起來。
到凌晨一點多了,李經圖沒睡著,爬過來,問:“真要走了?”
“是。”
“擦,真想送你點什么禮物作紀念。”
“不用,你那句話我聽懂了。能給自己力量去面對困難的,往往就是美好的記憶。別的禮物就算了,反正來日方長,咱們還能微信聯系。對吧?”
李經圖看了看我——含著我從未見識過的深意,想說什么,卻又沒說。我曉得他的意思。“來日方長”,只是安慰他們的話而已,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安慰我自己的呢?
真該走了,朋友們,并不只是因為別的專業更有前途。而是這種病,它——好吧,我寧愿獨自擔負“見異思遷”的罪名。Adei——
(7月12日未記)
7月13日小雨轉晴
許閱的語調有點變了,聲音中有說不出來的憐憫。
心臟病是絕癥,但它仍然教給我們,要活著就得好好活著;要死去就要有所價值死去,也要做完、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走……
為所有祝福我的人祝福,也為所有不認識的人祝福;也為不再喜歡我的人和從未喜歡過我的人祝福……
祝福!
跟著許閱,來到易華福區她家那漂亮的別墅——接許好鶯。
回了家的許閱是很高興的,笑得很漂亮!真正的許閱才美,比你想象的還要美。當你看到那自然的笑后,一定也會這么說。啊!小妹,你開放得真可愛!真漂亮……
胡邇萍:
Vous n'êtes pas lui, je n'ai pas réussi, comme son échec.
J'ai extrait de son journal et choisi de vous donner,était d'expliquer à vous, si je t'ai blessé avec, s'il vous pla?t pardonnez me.please!
Vous m’excusez!
你不是他,我失敗了。就像他的失敗一樣。
我摘錄并修改了他的日記給你,是想跟你解釋。如果,我與你交往傷害了你,請你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