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節
這兩起案件相似度如此之高,它們之間的關聯到底是什么呢?
根據對前一個案件的判斷,兇手是有預謀的行兇,但行兇的動機放在本案上,根本無法解釋:死者錢慶華性格隨和,老實憨厚,不像張建軍,并不會引起他人的仇恨;而且他家并不富裕,只要見過他家的環境便可以知道,理應也不會成為盜竊的目標??伤挠龊κ鞘聦?!
老錢的人際關系和老張差不多,在“10·5”案中,我們得知老錢最有可能是兇手,他剛剛引起我們的注意就遇害了,偏偏是他,他的死亡意味著我們上一案件惟一的線索也斷了。
而對于目前這個案子,兇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難道真像我們同事所說,是為了享受制造密室帶來的快感而作案嗎?僅僅為了好玩?
以上種種疑問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香煙已經燃燒殆盡,看著煙蒂上殘存的煙灰,我清楚時間不等人,于是扔掉煙頭,連忙驅車趕回警局。
“根據調查匯總的結果,死者名叫錢慶華,60歲,家住武東區某小區,死亡時間為前一天也就是10月7日晚上,初步判斷為晚上10點至12點。死亡原因是后背中刀,臟器受損,導致失血過多而死。臥室現場除了死者及其兒子錢仲的生活痕跡之外,并沒有其他任何線索。據了解,當天晚上,在死者的邀約下,他們幾家親戚在死者家里進行聚會,因為一小孩突發意外,眾人提前結束聚會,時間為10點之前。隨后眾人離去,一部分去了醫院,其余人則回家。然后據錢仲說,昨晚10點至今天凌晨2點15分,屋里除死者之外沒有任何人。另外,這件案子和‘10·5’案高度相似,同樣判斷為密室殺人,但奇怪的是,掛鉤位置并不低,之前那種密室手法很難實現,而且房門底部沒有明顯線痕,反而是在供網線出入的孔洞中有發現,情況大致就是這樣?!备标犻L吳新介紹道。
“又是密室?哪兒來這么多密室?會不會是報案人在撒謊呢?”一位老同事急躁地質疑道,“畢竟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在場,故意把門踹開,然后轉動旋鈕反鎖,這種偽裝很容易做到吧!”
“確實,目前不排除這種可能!”吳新望著那位同事說道。
“但是動機呢?有什么理由去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況且報案人錢仲和‘10·5’案的張建軍沒有任何來往,甚至都不認識。要知道,這兩件案子之間肯定存在關聯!”偵查一中隊隊長王恒眉頭緊鎖說道。
是啊,一個人在什么情況下會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呢?在形形色色的案件中,弒父殺母雖然罕見,卻也不是沒有?,F在的確無法否認這樣一種可能性,但我不愿去相信它,因為我知道這種案件和其他案件不一樣,一旦接受這種設定,就會產生一種難以逾越的偏見鴻溝,就會認定嫌疑人是一個窮兇極惡之人,在今后辦案過程中,會影響自身的公正,甚至影響辦案方向。
“關聯我不知道,但是區別還是有的。從死者體型和案發現場環境來說,前者我們分析是熟人所為,但熟人終究是外人,而后者,我不認為是外人?!眰刹槎嘘犼犻L陳會杰認真思索著,說完這句才抬起頭來。
“理由呢?”
“理由有二:第一,如果是外人作案,兇手肯定是在眾人離去之后,進入到死者家中。試想一下,如果是盜竊,大可偷完就走,不必害人性命,因為按照死者的性格,即便死者在睡夢中驚醒發現了盜竊者,應該也不會進行反抗;如果是殺人,在死者睡著的情況下,會更容易下手,這么一來,死者應該會在床上遇害,而不是現如今這種情況。第二,死者家臥室沒有隔音處理,按照剛才說的,盜竊可能不會反抗,但是要自己性命,一定會反抗,如果進行反抗,傷口肯定是在胸前腹部等體前位置,當晚也一定會產生吵鬧聲,而且以死者的身體條件,打斗不一定會占下風,即便打不贏,也可以呼救;或者我們假設他在床上趴著睡覺,中刀之后也會掙扎,但是現場并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被束縛掙扎的跡象,我們調查中也沒有任何爭吵的線索,這點很奇怪!在我看來只有一種可能,死者認識兇手,并且想要保護兇手,即便對方想要自己的命!”
“那就只有可能是死者的兩個兒子!”
“但他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要知道,十點不到他們就一起去了醫院?!?p> “其實根據死亡時間,我個人認為,他們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根本不能成立!要知道死者是由于失血過多身亡,從受傷到死亡需要一個過程,心臟被刺,最快幾分鐘內就會死亡,最慢也用不了半小時。死者死亡時間在10點至12點之間,如果按照10點來算,只要在去醫院之前動手,即便身處醫院,也是完全能夠實現的!”
在座的各位紛紛點頭同意。
我不知道他們點頭的意義是什么,在死亡時間沒辦法進一步精確的情況下,這只是某種幾率下的另一種可能性而已,如果揪著這一點不放,倒還不如直接抓人回來審問。
“那當時在場的任何人都有可能?”
“沒錯,只是死者兒子的嫌疑更大!”
“那也不對,完成殺人、隱藏兇器、布置密室,作案本身需要一定的時間,如果有人從牌桌上離開太久,表現不自然,大家一定會有印象!”
“所以說,一個不在牌桌上的人,是不會引起注意的,就有充足的時間!”
很顯然,專案組中已經有人存在這種偏見鴻溝,但也有人與我一樣,希望更加客觀公正地看待這個問題。但是,剛才說到的這些,都對錢仲極為不利,甚至連我都開始有些動搖,不由自主地側重這種可能性。
“那……那場意外呢?”
“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假如兇手是外人,正是由于這個意外,才能支開眾人,讓死者獨自在家,制造絕佳的動手機會!假如兇手是自己人,也正是因為這個意外,才讓他們有了一個近乎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但現在看來,兇手既不是外人,他們的不在場證明也不夠充分,所以我現在倒覺得沒什么,也許只是一次普通的意外而已。”
“如果這場意外也是兇手計劃的一部分,那這計劃未免也太粗糙了,達不到任何目的,起不了任何作用?!?p> “但也許兇手不這么想呢?畢竟自以為是的家伙多得是!”
眾人面面相覷,會議室開始變得嘈雜、躁動。
“這次密室又是如何實現的呢?按照常理,拉動旋鈕的線與水平角度過大是不容易拉動的,需要很結實的線以及很大的力氣。”
“總之它可以實現,反正都是制造密室的方式,我們暫且不提。關鍵是這兩件案子的關聯呢?”副局長突然開口問道。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它們的關聯,在這里想是想不出來的!”終于,局長發話了,“各位,這次的案件從兇手作案到案發,時間間隔短,相關人員多,線索應該會更密集,況且上一個案子我們線索不足,惟一的線索至今已經走到盡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兩起案件關聯之大。所以請各位就以這個案子為突破口,重點偵查,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不要放過,有什么困難及時提出來,大家協商解決,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我不希望再有下一個無辜的遇害者!”局長鏗鏘有力的聲音回響在耳邊。
我本以為這件事會打擊同事們的積極性,沒想到反而激發了眾人的斗志,加上局長一席發言,從眾人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雪前恥的希望。
“老劉、吳新、孔陽,留一下……”會議結束準備離開之際,局長叫住了分管副局長、副隊長吳新還有我,表情似乎很嚴肅。
“現在轄區發生了命案,連續兩起!按照規定,我們需要上報市刑警支隊,但是上報之前,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關于兩起案件的進展如何?接下來的偵辦難度大不大?以及對破案有沒有信心?預估需要多久?”
局長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分別看了看我們,然后繼續說道,“這上報歸上報,市支隊也只是提供一些技術指導,基層調查工作肯定還是我們自己做,所以我們自己需要充分了解情況,上報的時候也好有個交代,同時也讓我這心里有個底。”
我們幾個被局長這樣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前一個案子幾乎成為懸案,后一個案子又剛剛開始著手,根本無從回答。要說難度肯定有,畢竟我們現在掌握的線索有限,就像局長剛才說的,唯一有希望的是兩起案件有關聯,且第二起案件案發時間近,存在諸多疑點,但要預估破案時間,在我看來目前根本做不到!
“這起案件還要做深入的調查,才能下結論,除了破案的信心,我無法給您更多的答復。我建議如實上報,就掌握的線索來說,我們該做的工作做到位了。即便上面來人,也無非是這一套。”我毫無顧忌地說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孔隊說的沒錯,我們的工作沒什么問題?!备标犻L吳新隨后開口道,“但我們在上報的時候可以更樂觀一些,譬如說,我們現在掌握了殺人手法,上個案件的嫌疑人成了下個案件的被害人,說明我們的方向是對的,這些都是我們花費時間和精力完成的。另外,局長剛才的發言增加了我們破案的信心,加上我們同事努力走訪調查,我倒是覺得真相大白指日可待!”
“你呢,老劉?”局長又轉向副局長問道。
“我覺得可以樂觀一點,會后需要立刻擴大專案組,抽調精兵強將,加大力度調查走訪,抓緊時間研判分析,動作麻利一些,應該不成問題。”副局長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只見局長雙手交抱,一手成拳抵著下頜,微微點頭,我不知道局長心中此時在想些什么。隨后各自散去,我們也投入到各自的崗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