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人就輕飄飄走了，邊走邊神神兮兮念叨著：“種豆得豆，種瓜得瓜。”

　　就好像剛才只是路過一樣。

　　女子低著頭看見地上留下的錢財，撫了一下頭發遮住耳后的傷，看了一眼裹在席子里的丈夫。

　　目光怨恨而又恐懼。

　　……

　　當長傾記事起，長傾看到畫本子里的人都有名字，也就找春極討了一個名字。

　　春極。

　　如果把春比作顏色。

　　他們居于山上，青也是顏色。青同音傾。

　　極對應長字。

　　反正長傾是這樣想的。

　　其實一開始，春極想給長傾取名為什么“長紅”，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沒用了。

　　約莫是覺得“春紅”這個組合太難聽了吧。

　　……

　　長傾上山不見人，趕緊去找人。

　　把人背回來。

　　脫下鞋襪。

　　把和他一樣大小的鞋子整齊地在鋪下擺在一排。

　　長傾紅著臉幫春極換好干凈的外衣，輕輕解開發帶把凌亂的發絲一縷一縷梳理好，打來熱水給睡著的人擦拭臉頰和手指。

　　等做好一切，長傾才打了熱水自己去洗漱干凈。

　　吃過晚飯，春極依舊沒有醒。

　　長傾輕輕合上門退了出來。

　　搖曳的火苗，一個好看的身影執著一卷書慢慢看著，細細地翻著，一邊聽著隔壁屋子的響動。

　　像往常一樣打坐練習一會，去洗個澡，回來休息。

　　月色入了窗，疏影斜枝落進眸，火滅了，人也順其自然睡了。

　　臨到半夜，“咿呀”一聲門開了，一個人披散著頭發出了趟門回了屋。

　　一會那人又抱著枕頭，光明正大毫不含糊地推開了旁邊的另外一道門。

　　……

　　冰天雪地之中，巨大的冰晶之樹剔透澄澈，精美絕倫，樹本來無色，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光芒。

　　幾滴紅色的汁液在樹枝里游動最終從枝頭滴落在雪地上頃刻凝結成花，剎那灰飛煙滅。

　　天地之間，只剩下淡淡的冰雪堆砌的清冷。

　　雪花靜靜飄落。

　　一抹火焰出現在雪地，孱弱而又堅決，似乎隨時都要熄滅一般。

　　雪花盤旋最先凝結出了一雙透明的眼睛，繼而出現巨大的角……

　　四只蹄子落在地上。

　　美麗而又冰凌的白鹿踏雪而來，鹿角棱角如刀，高傲走到火焰旁邊嗅了嗅，放下準備踢踏的鹿掌，盤著身子睡了下來。

　　雪停了。

　　空氣中傳來冰晶之樹伸展生長枝葉的“噼啪”輕響，繼續樹干扭轉朝向不遠處的皚皚雪山。

　　雪山之上立著兩個墓碑樣的東西，一個已經被冰雪覆蓋，看不清是否有名。

　　另外一個赫然刻著“春極”兩個字。

　　春極夢見自己小心翼翼摟著一個溫暖的小火爐，貪戀溫暖卻又怕冷熄了火焰。

　　這一次春極睡得格外香甜卻算不上有多舒適。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一雙明透的眸子睜開，微微皺著略淺色的眉。

　　春極一低頭側臉果然發現自己的胳膊成了懷中之人的枕頭。

　　呵～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呀。

　　春極不在意地笑了笑，小心抽回自己發麻的胳膊，不料他才一動，胳膊就被人拉的更緊了。

　　“嚶……嚶～嚶…”

　　睡夢中的長傾不滿意剛枕頭被搶走，拱了拱。

　　這么大的人了，還跟小狗一個德行？

　　春極抬起就是一腳把人蹬到地上，然后把人仰面朝上拖回原來的房間。

　　反正他徒兒睡著了就跟一條死豬一樣又不會醒。

　　春極坐在回廊的欄桿上，輕輕嗅指尖：“唉，又偷喝自己的女兒紅了。”

　　春極聽了女兒紅的故事，就非要給長傾埋女兒紅。

　　倒不是他把長傾當女兒養，他一直都把長傾當男孩養，主要還是……春極沒有做過人父親。

　　春極以手扶額，這個徒弟看著老實本分，怎么就這么難教呢？

　　偷喝酒，偷偷扔他蘑菇，偷偷埋他……

　　“不應該呀，他的夢游之癥應該早就治好了。”

　　以前，遇到長傾夢游，春極會用被子一裹，還用袖子擋住人家臉才把人送回去。

　　次數多了，長傾大了，就各種拉腳拉手拉頭發等拖回去……

　　有時候嫌拖太費勁了，長傾團起來滾回去……

　　如果，自己的徒弟都不能用來玩，那豈不是很浪費？

　　這可是春極在無雪山上為數不多的樂趣。

　　別看春極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其實一肚子壞水。

　　這話還是薄霽說的，春極當然是不贊同的。

　　春極醒來沒事做，偷偷把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再點亮一盞油燈，拿出針線仔仔細細縫制著。

　　一會，縫制地差不多了。

　　壓上幾本防正人君子的圖集。

　　放木箱。

　　塞鋪底下。

　　春極又出去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道鐵門。

　　于是……

　　長傾第二天醒來，渾身都疼，衣服也是凌亂的。

　　想來是他睡覺不規矩，摔下來了吧。

　　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習慣就好。

　　長傾整理好一出門就發現他的師傅安了一道鐵門在門口，顧不上不舒服，疑惑：“師傅？”

　　“可是弟子守夜不周？”

　　讓什物驚擾了師傅？

　　春極舉了舉酒杯笑了笑：“非也。是為師最近決定加緊修煉。”

　　他記得他熏了安眠香的呀。

　　長傾怎么這個早就醒了？

　　本來是為了少撒點謊的。

　　唉，浪費了香。

　　陽光下發絲都渡上了一層暖色，月白色的衣衫勾勒出如玉的身影，花團錦簇，繁花“簌簌”往下掉。

　　此刻花樹下飲酒的人正對著他笑。

　　如果，師傅不修煉……

　　是否會入凡塵？

　　長傾搖了搖頭，像師傅這般人注定是要成為大能的：“師傅，你又在飲酒了。”

　　說著，長傾趕緊收拾好自己。

　　很快，長傾從他的屋子里裝了一盤花生放到花樹下的桌子上。

　　長傾懷著歉意而又恭敬：“師傅稍等一會，早飯馬上就好了。”

　　春極優雅地吃著花生，頗為滿意自己調/教的這個徒弟，吃著吃著忽然就郁悶了，惆悵了。

　　倘若，長傾走了……

　　會不會把他屋子里的零食百寶箱都帶走呀？

　　一片花瓣落在素白到幾乎透明的指尖。

　　指尖上的酒杯一轉，輕輕啜了一口果子酒，春極舉杯邀長風，滿杯山水色：“我約長風共山河，杯中窺人天地傾。”

　　偷看被發現了。

　　長傾紅著臉遁了。

　　“生老病死，離別重逢都是人生的一種常態。”

　　春極微微嘆了口氣：“是時候，再收一個徒弟了。”

　　無雪山人太少了，冷。

　　也不知道新收的徒弟，能不能如長傾這般給他做早飯。

　　早飯？

　　他都辟谷了好久了。

　　不過，長傾還不會。

　　他沒教……

　　長傾不會，便也以為他也不會，久而久之讓春極也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

　　這個徒兒，格局小了。

　　正在廚房的少年聽到微微的一聲嘆息之后的話語，切菜的動作一頓，見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