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沒有想到,這場運氣與緣分帶來的針鋒相對,將會比槍林彈雨還要猛烈。
她回到家后很快就聯系上了李博士推薦的公司負責人,對方是個性格大方而且平易近人的女生,并且很爽快的答應了周五的參觀活動。
這家設計公司有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名字——RayLine,中文名:浮線。可能是因為這家公司救了周粥一命,她覺得這名字格外溫柔。這兩天,她一直在對浮線所做案例還有他們的發展理念進行搜了索,越了解,就越發現他們很多方面的觀點和她竟不謀而合,這讓她對周五的參觀充滿期待。
很快就到了周五,周粥一大早就爬起來,給自己做了一份早餐,打算元氣滿滿的迎接這重要的一天。
學生們陸續上了校車,她給了司機師傅地址,徑自坐在了前排座椅上,看著窗外的梧桐樹和沒有一絲污染的天空,周粥覺得全世界好像都在唱著:“Thank “Rayline”. It’s Friday.”
……
這家公司離學校并不是很遠,車子大概開了20分鐘就到了。標有RayLine的牌子佇立在門口,標志“RL”線條簡潔有力,仿佛在訴說著老板的堅定信念。聽到汽車駛入的聲音,一個女生推開了大門,朝陸續下車的他們走過來。
“你好,我是RayLine-浮線的合伙人,我叫尹思繁,您應該就是周老師吧?!?p> “你好,叫我周粥就可以,很感謝貴公司愿意答應這樣急迫的請求,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里的話,周粥老師,我和另一位合伙人都對這次的合作特別期待,這是我們第一次接受這樣的活動呢。不過,您比我想象中的年輕好多呢,不瞞您說,我一直覺得大學老師,或者教授,應該是什么頭發花白,帶著厚眼鏡的老頭老太太。”說完,尹思繁在臉上比劃了一個大大的眼鏡,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的動作讓周粥撲哧一聲笑了:“這很正常,刻板印象人人都會有嘛,畢竟確實以前都是老,中年的教授居多,而且我們也鮮有在大眾面前拋頭露臉,所以大家有這種印象我們能理解,反正對我本人來說也并不在乎這些。哦不過,沒尹小姐想的那么厲害,我也不過是個副教授而已啦?!敝苤嗤铝送律囝^。
尹思繁有些怔住了,顯然沒想到原來教授也能像周粥這樣的活潑,“這么年輕的副教授我也是第一次見,哈哈。你也別叫我尹小姐,就叫我思繁吧。咱們別光顧著在外面站著說話了,大家進去吧?!蓖瑢W們一臉感激,終于不用大冬天的在室外站著聽兩人聊什么大學教師在人民群眾中的刻板印象了。
“好的,思繁?!敝苤嘧旖俏⒚?,眼神溫暖卻靈動,好像黑夜里唯一閃耀的霓虹燈,讓人移不開眼。尹思繁覺得她的笑好像那柔和的春風,環抱著自己,讓她貪婪的希望這種感覺能一直停留,即使那是禁錮。
……
門外的馬路上,一輛車莫名的停在了交叉路口,雖然是綠燈,也未見前行。不過好在這里比較郊區,沒有車發現它的異樣。
陳煜陽搖下了車窗,想讓清冷的寒風把這個夢吹醒,看著周粥一行人進了公司,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發動起車子,駛入了停車場。
思繁確實跟他提過今天會有大學生來參觀公司,他聽說的時候,是十分贊成的,也沒問是誰,就答應了。
可是,這么巧,竟然是周粥。
自從那次在“覓-及她”單方面的偶遇之后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了,這段時間的平靜,讓他覺得一切的“緣分”,應該就會這么平淡的從生命里略過了……可沒想到,現在竟是那寧靜之后的暴風雨。之前,兩個人還可以避免交談,甚至都是裝作沒看到對方,但這一次,避無可避。
陳煜陽下了車,聽到車子上鎖,車窗自動關閉的聲音后,在車子旁邊又繞了兩圈,他拿出在車上好不容易摸出的煙,剛抽了一口就險些被嗆到,畢竟已經有一年多沒碰過了。
f**k,陳煜陽咳了幾聲,忍不住爆了粗口。
……
屋內,尹思繁看了看表,“奇怪,怎么今天他來遲了?平常應該早就到了才對啊?!彼ゎ^,不好意思的看著大家,“周粥,創始人應該馬上就到了,你們別著急?!闭f完又是一臉得意的樣子,“說到他啊,公司上上下下沒有不崇拜他的。我和他很久以前在一起工作過,后來……”她話音未落,開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唉?煜陽,你怎么才來呀?不是說了今天有訪客嗎?是不是今天路上又堵了?”
聽到那兩個字,周粥的身體明顯的一僵。她的第一反應是覺得聽錯了,再要不就是重名。她回過身,朝著思繁說話的方向看去,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真的是他,陳煜陽。
陳煜陽比周粥自然一點,畢竟剛剛在路上已經看到她,心里有了準備。他走過去跟尹思繁說:“是啊,剛剛在快到的時候堵了一下,來的有些晚了,抱歉。”他路過周粥,沒有一點停頓。
思繁愣了愣,一向紳士的陳煜陽竟然路過了周粥這個客人,連禮貌性的打招呼都沒有……難道是堵車堵煩了?
“沒關系,也沒有遲到很久,周粥他們也是剛到而已?!币挤闭f完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周粥。
沒人接話,氣氛詭異的安靜。
“是……是啊,我們剛到?!苯K于,周粥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但多一個字也不肯擠。
“哦對,我都忘了介紹,煜陽,這是周粥,那個跟我聯系的大學老師。周粥,這是陳煜陽,我們‘浮線’的創始人?!?p> 氣氛又開始詭異的安靜起來。
……
看陳煜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周粥在心里搖了搖頭,心想:多大不了的事啊,我和他不都過去了嗎,還別扭什么呢。
于是她又先開了口:“你好,陳總,我是周粥,這次帶學生來參觀,打擾你們了。”
陳煜陽看著周粥,隔了幾秒,十分官方的說:“你好,周老師?!?p> 這是他們重逢之后,陳煜陽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五個字,全都是有效字。
尹思繁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換,心想:剛剛周粥不是還挺能說話的嗎,怎么陳煜陽一來跟變了一個人一樣。竟然、看著有些乖巧……?而陳煜陽可就更奇怪了,平常從不會讓氣氛尷尬的他,今天怎么變得這么冷漠?
“你們……認識嗎?”尹思繁小心翼翼的問。
“我們曾經是一所學校的,但并不熟?!币婈愳详柌]有想回答的意思,周粥報以尷尬的微笑回復著,“那個……思繁,咱們開始吧,別耽誤你們太多時間了。”
“哦對對,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那我帶同學們在我們公司里轉轉講一講吧,你們先……”
周粥卻一口截下了她的話:“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正好也多了解一下你們公司?!?p> “好啊,那我們走吧,煜陽,等會最后的時候別忘了過來給同學們做總結性演講哦?!?p> “知道了?!标愳详栃牟辉谘傻膽?p> 思繁……叫的還挺親切,還是跟以前一樣、自來熟……呵……呵……而且,我們只是同學?不熟?沒有任何一個同學比我們更熟了吧?陳煜陽咬緊牙關面無表情的走回了辦公室。
落地玻璃的窗簾沒有關上,陳煜陽看著他們參觀,周粥時不時的會問一些問題,尹思繁答,周粥之后再跟學生們囑咐些什么,有時候還會沖學生們或者尹思繁笑笑。
她還是那么愛笑,真刺眼。
看著周粥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對別人有說有笑的樣子,自己還沒法參與。陳煜陽感覺到有個小人兒拿著又細又軟的小刷子,不停的在洗刷著他的心臟,這種癢癢的感覺隨著每一次心臟的跳動,順著血液蔓延到身體的每一處,讓人想抓都不知道該抓哪里。
他不耐煩的扯了扯襯衣領口,不斷滑弄著桌子上的筆,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會起身又要去開門,但又猶豫著坐了下來,就這樣起起坐坐好幾次,直到看到尹思繁沖他揮了揮手,然后又指了指周粥。
陳煜陽推開門,朝他們走去:“怎么了?出了什么問題嗎?”言語中有一絲莫名的不悅。
“沒出什么問題,就是我看周粥老師有點口渴了,她的手不方便,想叫你帶她去沖杯喝的,休息休息?!?p> 周粥對尹思繁察言觀色的能力感到驚訝,連她的手隱隱作痛都能觀察的出來。確實,她忙一段時間不休息的話,所有的血液好像都會涌到傷口附近,帶來隱隱的腫脹疼痛感。
她確實需要休息,但只要自己在旁邊坐一會就好,不需要陳煜陽在。
但,算了,簡短的休息,又不能發生什么。
事實證明,片刻的休息,也會發生點什么。
周粥跟著他去了辦公室,陳煜陽并沒有一點要給她沖咖啡或者倒水的意思,更別說對話了。相對比周粥,陳煜陽顯然是拘謹的多,仿佛她是個燙手的山芋。
“那個……我可以借用一下紙杯接點水嗎?”周粥打破了兩人無聲的博弈。
陳煜陽沒有說話,看了飲水機一眼,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晃動了鼠標打算喚醒電腦,卻發現原來電腦一直都沒有開,他心煩意亂的用力戳了一下開機鍵。
要是正常的周粥,拿杯子,接水,是一個再低級不過的任務了,可是現在她的左手隱隱作痛,活動十分有限,所以這樣一個初級任務都變成了大boss級別。
顯然是不能指望陳煜陽了,她索性左手臂夾著紙杯桶,右手嘗試著從中拉出一只。
陳煜陽看著她的動作,覺得別扭極了。于是走上前,把一個陶瓷杯放到了小茶幾上,“用這個?!?p> 那個杯子是陳煜陽自己的,是匆忙之下能拿到的最順手的那一個,他剛剛刷好還沒來得及用。
周粥沒有推辭,因為她認為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杯子。陳煜陽有點潔癖,自己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更別說杯子這種特別私人的物品。
她拿起杯子放到了飲水機的水槽上,用手開開關接水。周粥接完了自己的,她又問陳煜陽他的杯子在哪要不要幫他也接一杯。
她這一問,陳煜陽才發現自己剛剛遞出去的是什么。他故作鎮定胡亂指了指桌子角落的一個玻璃杯,不理她,繼續看電腦屏幕。
搗鼓了半天,周粥終于給兩人都接好水,回過頭,看到陳煜陽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看著她,那眼神好像在監-視她一般。
在灼灼的目光下,她走向陳煜陽,兩人間不到兩米的距離現在好像兩千米那么長。
周粥眼睛緊緊盯著地板,端著水杯走過來遞給他,陳煜陽伸出手來接,他的小指不小心觸碰到了周粥的中指。
一瞬間,陳煜陽好像觸電一樣,一下子移開了手,而周粥卻以為他自然會接過去,結果沒反應過來,呆呆地也放了手。
……
‘啪啦’一聲,玻璃杯跌在了地板上碎成了大大小小好幾塊,周粥的心也應聲被摔得碎成了渣。
完了,還是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