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粥看著一地的碎片,心里一急,下意識地就要俯下身去撿,卻被陳煜陽一把拉住。
“你瘋了,用手去撿!”
………
似是被他吼聲嚇住了,周粥站在那,一時不知道該干什么。陳煜陽去雜物間拿掃把,把她自己留在了屋子里。
之后,他拿著掃把,把整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掃了一遍,生怕留下一點玻璃渣。
尹思繁進來的時候,看到陳煜陽繃著臉低頭掃地,周粥則是垂著頭抿著嘴,像小孩子犯了錯,家長在懲罰她一般。她不自覺地想笑,“出什么事了?我聽到玻璃的聲音……”
“呃……是我……不小心打碎了陳總的玻璃杯。”周粥十分窘迫的回答。陳煜陽則惜字如金,表示默認。
“玻璃杯?”思繁看了一眼,“噢~沒事,一個不常用的杯子而已,我們公司里還有很多閑置的呢,是吧?煜陽,我?guī)е鴮W生們都參觀完了,到你最后來總結的時候啦。”
看著周粥朝尹思繁投去感激的目光,陳煜陽開了口:“你和思繁先出去把,在會議室等我,隨后就到。”
“他是在跟周粥說話吧?可是后半句是在跟我說嗎?”尹思繁不知道該不該應,遞了個眼神給周粥,可后者好像余驚未了,并沒有注意到。思繁拉走了木訥的周粥:“咱們先去會議室吧。”邊走邊輕輕拍了拍她,“沒事的,這點小事,別放在心上。”
陳煜陽需要時間來冷靜一下。他知道周粥沒有做錯。是自己,因為不小心觸碰到了她,反應過度,才導致發(fā)生了這場意外。一會的演講……雖然自己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想到一會要在她面前這樣正式,心里就覺得有點別扭。
其實不只是這次演講,這次因為工作的相處實則一直在讓他別扭。
他處理完了一切,深深呼了一口氣,走去了會議室。
……
會議室里,這群學生跟人精似的,沒有一個人提起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紛紛跟坐在左右的同學們討論今天的參觀情況。周粥和思繁則跟問問題的同學不停討論著。
思繁心里狐疑表面冷靜得看著周粥,這一會的功夫,好像之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問問題的學生漸漸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周粥則閑了下來,她感覺到尷尬,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她一直有這毛病,如果周圍有人在,她與他們沒有交流,就會覺得十分尷尬,總想找點話來聊,不想讓氣氛空著。
這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強迫癥吧,自己真是個奇葩……
她一會轉動著手里的筆,一會又在不停的寫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反正,自己手上不能停。
……
周粥下意識的不斷用眼角瞥著會議室的玻璃門,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應在門上,越走越近。
待陳煜陽走進會議室,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他走向最前方,站定:“同學們,歡迎大家來到‘RayLine-浮線’來參觀……”他講了足足接近一個小時,從自身的履歷到公司的成長,如數(shù)家珍。
不得不說,陳煜陽是個很厲害的演說家,很能夠抓住聽眾的心,讓人聚精會神專注的聽他的演講。
起初,其實周粥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看、會覺得尷尬,不看、又覺得不禮貌。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極力說服自己讓自己專業(yè)一點,不讓工作和私人感情混在一起。后來,她則是真的融入在了他演講的內容里,仿佛自己能夠切身感受到每個階段陳煜陽的心路歷程。
……
陳煜陽注意到了陶醉的周粥,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結束之后,到了提問環(huán)節(jié),一個舉手的男同學問:“陳總,聽了您的演講,十分受鼓舞,因為我以后也想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所以好奇的想問一下,現(xiàn)在‘浮線’對于您來說,像是什么呢?在您心里的地位是怎么樣的呢?它是不是算是您的全部呢?”
“我想,我把絕大部分的熱情和耐心都給了‘浮線’,它應該說是我的最愛……”,陳煜陽頓了頓,“之一吧。”
周粥猛然間抬起頭,看著陳煜陽,但他并沒有看她,甚至連余光都沒有。周粥緊緊的攥著手里的手機,手指來回扣著手機殼上的花紋。
“最愛之一?”一個敏感又八卦的女同學揪到了他話里的小漏洞,“陳總還有什么其他最愛嗎?”
“嗯……健身吧,我對健身也可以說是十分熱愛的,所以姑且可以算是我的最愛之一。”陳煜陽笑了笑,回答的很自然,“其實,我想說,不管大家以后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也好,為別人打工也好,希望你們可以把工作和生活平衡好。人生不只有工作,定義一個人的更不是你的工作。你是誰,取決于閑暇時候沒有工作的你。一個人,如何生活和對生活的所抱有的態(tài)度都應是十分重要的。”
學生們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會議室一下子里鴉雀無聲。
一直以來,他們被灌輸?shù)亩际且^斗,為了家人,甚至是報效祖國之類的道理。但今天的這些話,讓他們突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很久以來從沒有被認真關注過的人——那就是自己。
……
陳煜陽接著說:“我希望大家畢業(yè)以后能都找到真正的自己,工作不是自己喜歡的,沒關系,你們可以在工作之余去堅持自己的熱愛,尋找到那個平衡。比如,喜歡熱鬧的話,就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多去參加聚會認識朋友,不過,你們可能最終會發(fā)現(xiàn),自己與自己獨處的時間才是越來越多的。所以要如何面對自己,關懷自己,處理與自己的關系就變的很重要了。或許現(xiàn)在的社會在虛化個人這個概念的存在,但我還是想提一句,自己這個個體才是對一個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是每一個個體,造就了這個社會。”
“那……這樣人不就變得都很自私嗎?”一個學生小聲問。
“重視自己和自私在我看來是兩個概念,而且我覺得這兩個概念通常是被大眾混淆在一起的,所以有時候會聽到有人說:人都是自私,每個人都會為自己想。”
“為自己考慮沒有錯,每個人也確實是都會為自己著想,但不是考慮自己就是等同于自私,人們當然會為自己著想,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與個人品德有關的。當事情觸及到道德底線的時候,道德會告訴我們不應該這么做。然后,我們就會在照顧自己的同時總也會想著為別人謀方便。”陳煜陽一頓,“我是個重視自己,為自己考慮的人,但我也會很在意自己心里所重視的人,雖然我曾因此受到過一些傷害,但我不后悔,以后還是會堅持自己的做法。”
……
以前的陳煜陽把周粥看的比他自己重要一百倍,要說他唯一所謀的大概就是和周粥白頭到老吧。可是……事與愿違。
其他人聽了陳煜陽的話,只道是他之前工作或者生意場上的不如意罷了。而周粥卻低著頭,怎么聽都覺得陳煜陽最后是在暗指自己。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就像一杯玉露瓊漿被自己潑進了汪洋大海里。
周粥也有過這種想法:“人是自私的,都是有所圖的,他為什么能對自己如此?”今天大概得到了一點點答案吧。
周粥心里好像有了一個無底洞,愧疚感和自私引著她墜落深淵,怎么爬都爬不出。
原來自己就是紙做的老虎,紙上談兵比誰都厲害,一到現(xiàn)實,理論就都不靈了。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跟文倩說就算與他面對面心里都不會覺得怎樣,不會愧疚,可現(xiàn)在卻因為他說的一席話就開始想入非非。幸好今天文倩不在,不然她絕對要狠狠錘她一頓,罵她恨鐵不成鋼了。
陳煜陽的話很深入,同學們聽的也很投入,大家在回去的校車上還在小聲討論著陳煜陽的話。
把大家集體送給回學校后,她跟學生們道了別,回了家。
周粥打開家門,燒了一壺熱水,泡了一杯特濃的decaf咖啡,緊急的事情一下子解決了,讓空下來的她感覺有點無所適從。她想了想,拿起了手機,想給文倩發(fā)信息告訴她今天發(fā)生的事,但又怕文倩反應過度。
得讓自己聽起來絲毫不在意,像是講述普普通通的分享生活片段才行。
……
“阿文,我跟你講,你絕對想不到今天我遇到誰了。陳煜陽。我們參觀的竟然是他的公司。他還演講了呢。”
她思來想去,又加了幾個字:“阿文,今天終于把我心里的大石頭解決了,所有人參觀完畢哈哈哈。不過我跟你講,你絕對想不到今天遇到誰了……陳煜陽啊。簡直了,太巧了是不?我們參觀的竟然是他的公司。他還演講了呢,嘖嘖。”
寫了刪,刪了又寫,再三確保自己聽起來愉快,輕松,搞怪之后,發(fā)送了出去。
……
瞄到了‘陳煜陽’三個字,文倩秒回:“??????????!”
然后就看到文倩名字那里一直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等了大概兩分多鐘,文倩回復:“真的假的??”
“你這兩分鐘一直輸入中就打出這四個字加兩個符號啊??哈哈。當然是真的了。”
伴隨著又一個兩分鐘的‘正在輸入’:“你這學期任務可算是完成了,下班回家啦?”
“是呀,感覺全身都放松了,今晚有事不,要不要過來,我做飯。”
“好啊好啊,下班就過去,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都愛。”文倩在那頭想,周粥該不會是聽到自己內心八卦的呼喚了吧……
大概6點左右,文倩來到了周粥家里。一邊做飯,周粥一邊把今天的經(jīng)過有一搭無一搭的講給了文倩聽,當然,還是略過了自己闖禍,和產(chǎn)生了愧疚的那部分。周粥把整個事講的盡量輕松,文倩坐在沙發(fā)上一邊聽,一邊在擇弄靠枕的花邊,像是要把那花邊拆沒了似的。
突然,周粥叫了一聲,“哎呀,糟糕。”
文倩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怎么了?怎么了?啊??”
“你說,如果像他說的,工作之余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今天回家,我意識到自己就是那么呆著,那真正的我不會是一個呆瓜吧。”說完,周粥還聳聳肩,兩手一攤。
文倩被她逗樂了,感覺她好像確實沒出什么大問題,“我看你怕不是個‘梗瓜’吧,讓你笑死啦。你的梗那么多,不去說相聲真可惜了。哈哈哈”
“我要是再不說點什么逗你開心一下,我家這靠枕的套子今天指定要被你給拆沒,看,上面的棉花都要被你薅沒了。”
“看來是真沒什么事發(fā)生,我之前還擔心你們能發(fā)生什么呢,害我白擔心(八卦)了半天,你一緊張就會亂給人起名字,今天你給我發(fā)信息的時候,叫我阿文呢。嚇我一跳。”
“難道阿文叫的不是更好聽更親熱嗎?哈哈”
不愧是這么多年的好友,還是百密一疏啊……
這個周五的美妙夜晚就這樣在兩人的嘻嘻哈哈中度過了。
“明天又是周末了,這大概會是我這幾個月來最放松的一個周末了吧。”周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