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上官木琪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卻依舊死死抱著魔頭大腿的呂文倩,又看向那魔頭暫時收斂卻依舊令人心悸的煞氣。呂文倩剛才那聲“未婚夫”和她此刻為了救自己而做出的屈辱姿態,讓他心如刀割,更充滿了屈辱和無力。他不想讓家族看到自己如此狼狽地敗在一個“魔頭”手上,更不想讓家族卷入這場由呂文倩“自愿”引發的、充滿恥辱的紛爭!他上官木琪的驕傲,不允許!這份恥辱,他要自己承擔!
他咬緊牙關,將涌到喉頭的鮮血和屈辱強行咽下,顫抖的手最終沒有去碰那枚玉符。他靠著斷壁,用盡全身力氣,緩緩站直身體,盡管搖搖欲墜,但脊背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不屈的青松。他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冰冷而復雜地看向呂文倩和阿軍,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與深深的失望:
“阿倩…保重!”說罷,他不再看兩人,以劍拄地,拖著重傷之軀,一步一步,踉蹌著,卻無比倔強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充滿了孤傲、落寞與難以言說的悲涼。
呂文倩看著上官木琪消失的方向,淚水無聲滑落。她知道,自己徹底傷了這位兄長的心,但至少…保住了他的性命。她無力地松開抱著阿軍的手,癱坐在地上,身心俱疲。
阿軍似乎對打跑“蒼蠅”很滿意,猩紅的瞳孔中戾氣稍減,他重新扛起【魔天柱】,對著癱坐在地的呂文倩甕聲道:“走。”
呂天明離開魔域邊緣,心中記掛著楊向天提到的姨娘線索。回古元與父親匯合固然重要,但路途遙遠,而去無傭國尋找姨娘則相對更近。救母心切的他,最終狠下心來,決定先北上無傭!
他一路疾行,風塵仆仆。這日傍晚,抵達富金城北部一個名為北泯村的寧靜村落。天色已晚,他尋了一戶還亮著燈的人家,禮貌地請求借宿一晚。淳樸的村民見他一表人才,氣質溫和,欣然應允。
次日清晨,呂天明辭別主家,正欲離開,卻聽聞村中一位啞巴老人病重垂危。四年來行善積德已成習慣,即便最初是為了引出仇家,如今也早已內化為本心。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村民指引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發現村民們對老人所住的木屋區域避之唯恐不及,指指點點,面帶懼色。呂天明心中疑惑更甚。他來到一座頗為精巧卻異常高大寬敞的木屋前(門楣高闊,顯然是為身材高大者準備),推門而入。
屋內陳設簡單,一桌兩床,幾乎占滿空間。一位枯瘦如柴的老人躺在靠里的床上,氣息奄奄。看到有人進來,老人渾濁的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微弱的期盼,待看清呂天明面容后,那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化為深沉的失望。
“老人家,我會些醫術,讓我替你看看。”呂天明溫聲道,坐到床邊。
老人無力地搖搖頭,枯槁的手微微擺動,示意不必了,自己已無藥可救。
呂天明執意搭上老人的脈搏。脈象微弱紊亂,如同風中殘燭,生機已如油盡燈枯,非藥石可醫。然而,老人眼中那化不開的濃濃期盼和牽掛,卻比身體的病痛更讓呂天明揪心。
“老人家,您…是在等親人回來嗎?”呂天明輕聲問。
“呃…呃…”老人喉嚨里發出含糊的聲音,激動地連連點頭,枯瘦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呂天明,又急切地比劃著。
“是…您的孫子?”呂天明猜測。
老人用力點頭,眼中淚光閃爍。
“他叫什么名字?您告訴我,或許我能幫您找到他。”呂天明從隨身攜帶的儲物法器(一個可縮放的玉盒)中取出紙筆,準備遞給老人。
老人卻痛苦地搖頭,表示自己不會寫字。
呂天明心中嘆息。他本想用“傳聲術”嘗試呼喚,但連名字都不知道,如同大海撈針。他起身走出木屋,向附近幾戶面露懼色的村民打聽。
“那啞伯的孫子?唉…作孽啊!”
“那就是個煞星!沒有名字的怪物!”
“力大無窮,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人,幾年前就離開了,聽說在外面殺了不少人…”
“我們哪敢靠近啊!躲都來不及!”
“沒有名字?力大無窮?”呂天明心中一動,他回到木屋,向老人確認:“老人家,您等的孫子…是不是沒有名字?而且…力氣特別大?”
老人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用力點頭!
呂天明心中了然。他看著老人絕望中帶著最后一絲希冀的眼神,看著枕邊那個被摩挲得發亮的小木盒,老人掙扎著將木盒推向呂天明,眼神充滿懇求。
“讓我…轉交給他?”呂天明問。
老人點頭,又搖頭,指了指木盒,又指了指自己,再指向門外,意思似乎是:如果他孫子回來,就給他;如果回不來…就請呂天明收下。
“老人家,這…”呂天明想推辭。
老人卻固執地搖頭,枯瘦的手緊緊抓住呂天明的手腕,眼中是近乎哀求的淚光。
呂天明心中沉重,最終鄭重地接過木盒:“好,我答應您。我會盡力找到他,轉交此物。”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雖然希望渺茫,但他要試一試!
呂天明走到屋外空曠處,深吸一口氣,靈力灌注喉間,施展范圍極廣的“千里傳音術”:
“無名的男人!你的祖父,病榻垂危,時日無多!他心中唯一的牽掛,便是再見你最后一面!枕邊尚存留給你的寶物!速歸!速歸——!!!”
清朗而蘊含靈力的聲音,如同滾滾春雷,瞬間傳遍整個北泯村,并朝著更遠的山野、富金城方向層層擴散開去!余音裊裊,回蕩不息!
做完這一切,呂天明又回到屋內,以自身精純的《自然訣》水元靈力,為老人梳理了枯竭的經脈,暫時緩解了些許痛苦,讓他能更舒服一些。看著老人眼中那微弱卻執著的期盼,呂天明心中酸澀,留下一些溫補的丹藥,深深一躬,轉身繼續踏上了北去無傭的旅程。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呂天明的傳音術,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其漣漪,遠遠超出了北泯村的范圍。
富金城東門外,正準備離開的呂文倩和阿軍,清晰地聽到了那回蕩在天地間的聲音:
“無名的男人!你的祖父,病榻垂危,時日無多!他心中唯一的牽掛,便是再見你最后一面!枕邊尚存留給你的寶物!速歸!速歸——!!!”
呂天明的傳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其漣漪遠遠超出了北泯村的范圍,精準地傳入了富金城東門外正準備離開的呂文倩和阿軍耳中。
清朗而蘊含靈力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鐘,在呂文倩和阿軍心頭同時炸響!
呂文倩渾身劇震!猛地扭頭看向身邊的阿軍!那描述——“無名的男人”、“祖父”、“病榻垂危”、“留給你的寶物”——除了阿軍,還能有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呂文倩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那位素未謀面老人的同情,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阿軍會如何選擇?
她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著阿軍的反應。這個扛著魔柱、煞氣沖天的男人,臉上那慣常的兇戾似乎凝固了一瞬。猩紅的瞳孔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觸動,閃過一絲極其微弱、難以捕捉的波瀾,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但很快,那波瀾便被慣常的漠然覆蓋。他沒有說話,只是扛著石柱,腳步依舊朝著東門方向邁去,仿佛那穿透靈魂的呼喚與他無關。
呂文倩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魔器侵蝕,親情淡漠…她心中嘆息,卻并未出聲阻止或勸說。她只是沉默地伏在他肩上,心中盤算著下一步。或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然而,阿軍的腳步在即將踏出城門時,卻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他龐大的身軀如同山岳般矗立,微微側頭,猩紅的瞳孔掃了一眼北方——那是北泯村的方向。沉默,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這短暫的停頓中。
兩個時辰。
僅僅兩個時辰后。
當呂文倩以為阿軍最終選擇了無視時,他龐大的身軀卻扛著她和那沉重的【魔天柱】,如同不知疲倦的戰爭機器,一路向北!他的腳步明顯加快了許多,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雷,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清晰的凹痕。沿途,只要有人稍微擋在正前方,阿軍便會毫不留情地抬腳將其粗暴地踹開!動作野蠻而直接,仿佛在清掃礙事的螻蟻!
“阿軍!別這樣!”呂文倩看著被踹得翻滾哀嚎的路人,忍不住出聲勸阻,聲音帶著焦急和一絲不忍。
阿軍腳步未停,只是甕聲甕氣地解釋,語氣理所當然:“如果不是因為你,那些擋路的人,現在都已經死了。”在他簡單而殘酷的邏輯里,不殺人,已是最大的仁慈。
呂文倩心中一寒,看著阿軍那毫無波動的側臉,所有勸阻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她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祈禱著快點到達北泯村,不要再有無辜者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