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嫁給我,冬妮婭老師。”
“嗯?”
她愣了愣,兩朵紅暈迅速竄上臉頰。
二一四二年的圣誕節,我向自己的老師告白了。
“我可是活了六十歲的老太婆了。”
“只要外貌永葆青春,年齡又算得了什么。”
“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
“正因如此,我才深深被您的魅力所折服。”
老師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但是……”
“我可是機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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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向冬妮婭老師表白后的第三十二天,我打理好容貌,照往常一樣出門上班。
我住在這個國家最繁榮的城市里,用那些當權者的話來講,生活在這樣一座“充滿機遇與財富的奇跡之城”是我們這些市民八輩子的幸運。這座生機勃勃的城市里游蕩著死氣沉沉的工業幽靈們,他們生來就是為了工作,為了賺取那點對于龐大的資本機器來說微不足道的那點小錢。不能獲利的夢想在這里被視作廚余垃圾,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成功者們嗤之以鼻地與“平等”,“自由”,“民主”一同掃進名為“生活”的垃圾箱里。
幸運的是,我是那些受資本眷顧的人中的一員,不用擔心那些每個月換不完的貸款與豺狼般貪婪的老板們的臉色,我做我自己就可以,母親為我打點的家產足夠我和我的孩子過上比這個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更好的人生。
所以我才能如愿以償的成為一名教師,在這個教書育人即將被植入芯片所代替的當下選擇成為一名瀕死產業的從業者。雖然我可以毫不在意這行的未來拿著聊勝于無的薪水就這么干下去,但我的那些同事,那些既沒有我的好運,又沒有我的熱情的家伙們則是巴不得趕快脫離苦海,跳槽到另一個更光明的工作中去。
這就是為何我在這所高中任職了三年卻依舊沒有什么人脈的原因,畢竟周圍的同事幾乎每個學期就會換一輪,就算我想要積累人脈,現實也不允許給我這種機會。
“老師,你結婚了嗎?”
我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工作,專心對付那個趴在我辦公桌上的高中女生:“放學了,怎么還不回家?”
“我想和老師聊聊嘛,畢竟您可能是唯一一個將陪著我們度過這三年的人。”
“別突然用敬語,怪惡心的。”
“所以呢,老師,你結婚了嗎?”
“關你什么事。”
“老師的外貌過于秀麗讓我們這些女孩子都感覺到危機了,所以她們派我來打聽打聽老師的情報。”
“別拿我的臉開玩笑啊。”我下意識的用手遮住自己的臉,“我可是因為這張臉受了不少罪。”
“所以呢,老師,我要聽回答。”
“我沒有結婚,不過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和她結婚的對象。”
聽到這兒,她突然兩眼放光,高中應屆少女的好奇心驅使她像找到獵物的饑渴猛獸一樣盤問我的戀情:“唉?老師想那個人表白了嗎?”
“不但表白了,甚至更進一步,我……向她求婚了。”
“然后被拒絕了嗎?”
“你怎么知道的?”我扶著額頭,兩鬢已經有些汗珠滲了出來,這種孩子的縝密心思有些時候真的很難對付。
“因為老師再說自己表白時候的語氣完全就是一個剛剛被甩了過后的失意男人的樣子,只要是個正常人都能聽出來不對。再說老師平常總是擺著一張臭臉,越是你這樣平常撲克臉的人,越是容易被人看出內心真正動搖的時候。”
“煩死了,你能不能少說點話,伊莉莎白。”我實在是不想再被這個女孩子戲弄,站起身用手中卷好的教科書敲了敲她的頭,“給我早點回家學習,明天的隨堂測驗要是低于95分有你好看的。”
“95分怎么想都不可能啊。”她捂著自己剛被打的腦袋,有些委屈的仰著頭看我,“還有老師,叫我伊莉莎就可以了。”
“……快點回去吧,伊麗莎白。”
伊麗莎不滿的朝我吐了吐舌頭,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小跑出了教室。
“你包還沒拿吧。”
于是,她又退了回來,尷尬的把靠在講桌桌角上的書包拿走。
“謝謝你,老師。”
我拿起桌上的公文包,走到教室的門口,將門鎖上。
一轉眼,天空已被夕陽染色,五彩斑斕的云朵漂浮在漸漸湮沒于地平線的赤色恒星四周,與交叉飛行的空艇留下的彩色燈影交相輝映。小時候的我還因為人造天空的問題和冬妮婭爭得不可開交,可現在來看,隨人類喜好切換的天空倒也不壞,社會與科學總是在進步的,總有一天人類會掌控自然,這也何嘗不是一種與其和解的方式。
“老師也要回家嗎?”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伊莉莎跑到我的身邊,“剛才忘了問,老師表白的對象是女孩子嘛?”
“那不然呢?”
“畢竟老師長了一張女孩子的臉嘛,所以會自然而然的讓人思考會不會有那方面的興趣——現在的社會是很開放的。”
“!”我下意識的伸手蒙住自己的臉,低下頭,渴望躲避些什么。
“老師?”
沒錯,我長了一張女人的臉。
“老師?”
我和我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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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在這個年代越發珍貴,可一旦發生,必然慘絕人寰。
最近的一場戰爭發生在二十年前,本來只是大國之間慣常的沖突,卻發展成了長達數年的局部戰役。
我的父親不幸的被派往作為戰場的無名小國,為了國家的尊嚴與榮耀而戰,他曾是部隊中數一數二的機動戰甲操作員,活躍在各種戰場的最前線,屢屢立下赫赫戰功,被敵軍視為戰場上的死神。據說當時身為后勤輔助人員的母親,也是在那時候與父親相愛的。
可這樣的父親,卻在某場戰役中受到上級的背叛,政治性的被迫“退場”,作為英雄死在了異國他鄉。
母親回國后,用父親留下來的基因與自己的子宮制造出了我,現代的基因技術已經能夠控制胎兒的外貌以及性別,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給男人的我和她一樣的樣貌,也不知道為什么身為名門貴族的大小姐,卻力排眾議不再婚嫁,但事實就是這樣,她創造出了這個我,創造出了這個性格與身世割裂的人。
我討厭我的這張臉。
因為與母親相同的面容導致班上的同學總是拿這件事對我打趣,總是詢問為何這樣的我還硬要堅持自己是個男生,為什么不穿女式校服前去學校上學,為什么進的不是女廁所而是男廁所。
“因為文霂站在我旁邊結果緊張的連廁所都上不出來了。”這是班上的一個男生大聲在班上與別人攀談時說的話,霎時間引起一陣哄笑。
當然,不只是男生,就連那些女生也看不慣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尤其是父母支付不起基因改造技術昂貴的傭金的女孩子,她們嫉妒一個男生卻擁有她們得不到的美顏,在屬于她們的小圈子里雀舌嘲哳。
時年十五歲的我,生活糟糕透頂。母親頂著家族的壓力將我從那所重點升學中學中接回家中,從此我再也沒去過所謂的初中或高中。
現在想起來,成為教師有一方面是想要彌補我缺失的學院生活也說不定,話又說回來,班上應該沒有出現什么類似的霸凌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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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的。”伊莉莎認真地想了想,“班上的大家相處的都挺和睦的——硬要說的話,芬那家伙有些太內向了,不知道算不算個問題。”
“只是內向的話倒是沒什么問題,畢竟人的性格各有不同,只要她喜歡就行。”我打了個哈欠,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
“老師,剛才的動作很不文明。”
“我本來就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不要對我抱有過分的期待。”
“不過這樣的老師到了現在也變成了一個健談的人呢。”伊莉莎疑惑地抬起頭,“是中間發生了什么嗎,老師?”
“你想知道的還真多。”
“畢竟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打聽到老師的戀愛經歷,沒有聽到老師和‘命中注定的那個她’的故事,我是不會罷休的。”
我打量著眼前這個亞麻色發色的年輕女孩,姣好的面容讓我在心里暗暗感嘆這些年基因改造技術的普及:“說就說吧,畢竟本來就不是什么秘密。”
我最終還是妥協了。
“好耶。”
“于是在那一年的夏天,我的母親領來了一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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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那一年的夏天,我的母親領來了一個女孩子。
她與我年紀相仿,舉手投足之間稍有局促但不失優雅,使我下意識的認為這是母親領回來的某個富家的千金小姐。
正當我準備打招呼時,母親開口了:“文霂,這位是冬妮婭-加勒提亞,是你今后的家庭老師。”
我抬起頭,和那個女孩子對上了眼,她不自然的朝我笑了笑,有些尷尬的低下臉。
“家庭老師?”我打量著這個面容姣好,青澀懵懂的少女,“她不是和我年齡差不多嘛。”
“那是因為她是機器人。”母親拍了拍少女的背,示意她做些什么。
少女愣了愣,隨即便懂了母親的意思,她伸出左臂,用右手取下了一塊仿生皮膚,裸露出下面交錯縱橫的電子管。
“冬妮婭大概活了五六十年了吧,由于某些原因直到最近才獲得身體,她可是你父親和我的老朋友。”
“行行行,我明白了,沒必要做得這么露骨的。”我倒是不在乎眼前的人是個機器人還是個普通的人,我伸出手,歡迎這位新加入的成員,“以后請多指教,冬妮婭老師。”
冬妮婭老師愣了愣,她抬眼盯著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隨后似乎又緩過了神,咬了咬下嘴唇,將那塊皮膚放回了原處,伸出右臂,握住了我的右手:“請多指教,文。”
就這樣,冬妮婭正式成為了我的家庭教師,說是家庭教師,事實上因為母親忙于公務四處周轉,冬妮婭便負責了我在家里一切的生理需求,從叫我起床,到給我做飯,甚至還會在空閑時間內打掃清潔,雖然我常常抱怨她有些太過操勞而不顧自身感受,她卻只是向來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是那種閑不下來的人,必須得找些事做才行。”
我當然不是那種能夠心安理得的看著女孩子出力工作的人,當我學業完成后,只要是能夠幫的上忙的事我都會搭個手幫忙,比如幫她洗兩個盤子,幫她擦一塊地板,冬妮婭起初并不希望我這么做,她想讓我乖乖坐在椅子上干自己想干的事,但在我的再三堅持之下,她還是放任了我的“任性”。
過了大概三年左右吧,我考上了大學,從家里出走,來到了現在這所城市。
也就是在那時,第一次與老師分別的那時,我發現,我愛上了她。
我愛上了身為機器人的冬妮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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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師喜歡的人居然是……”
“怎么了?你要是個歧視機器人的種族主義者我現在就把你舉起來打你屁股。”
“居然是個比自己大幾十歲的老太婆!”
“不準說她是老太婆。”
“你難道是戀母癖嗎,老師?”
我狠狠的錘了一下伊莉莎的腦袋:“雖然她活了四五十年,但事實上內心和你差不多的稚嫩。”
“什么叫內心稚嫩啊……”
“也就是說,冬妮婭遇見我的心理年齡其實不過十六七歲而已。”
“真的假的?”伊莉莎護著剛才被打過的部位,“可是機器人出廠的時候應該就被植入了相應的程序,從什么社交啊,到什么科學人文一應俱全。”
“但是冬妮婭可不是那種機器人,她是個‘加勒提亞’。”
“那是什么?”
我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全部說出來:“機動戰甲的輔助型AI,系列產品名‘加勒提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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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是在上大學的第一個暑假。
那一天,我和她并排坐在后院的長椅上,一邊扇著扇子一邊感嘆著愈發炎熱的夏天。
“如果覺得熱的受不了的話,不妨進屋吹會兒空調。”老師有些擔心的看著汗流浹背的我。
“這點高溫我還是能夠撐得下來的。”雖然嘴上說著逞強的話,但事實上卻熱的有些神志不清,以至于抬眼看到的云朵都似乎被一層五彩斑斕的光暈籠罩,“不過老師沒有安裝溫度感受器還真好啊。”
“那種沒有什么用的功能我就懶得要了,雖然也花不了什么錢。”
“雖說如此,我覺得老師還是應該試試,畢竟每一種感覺都是一種生活的體驗。”
“你果然很像他。”
“媽媽嗎?畢竟臉是一樣的,相像也無可厚非。”
“你的父親,你很像你的父親。”她伸出手,像小時候一樣將手放在我的腦袋上,“晃眼之間長這么大了啊,文。”
“爸爸的事我倒是不清楚,就連他的長相也是從媽媽的舊相片里知道的。”
“你父親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說起來,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和你父母的故事對吧?”
“畢竟我以前問你的時候你總是找借口推脫掉。”
“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東西’,”她無奈的笑笑,露出了機器本不會露出的表情,“在身為冬妮婭之前,我是一個‘加勒提亞’。”
“‘機動戰甲輔助AI——加勒提亞編號8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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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
睡夢中的文霡不耐煩的支吾兩聲。
“文霡長官!”
他忽然驚醒,下意識的扶住腰間的配槍:“!”
“已經到點了。”
剛從睡眼惺忪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的文霡花了點時間認清目前的情況后,嘆了口氣,重新攤回駕駛座上。
“冬妮婭,鏈接啟動了嗎?”
“還沒有,我想等長官起床后再和塔尼婭小姐連線,否則塔尼婭小姐會第一時間看到長官張揚的睡姿。”
“在這種地方就這么貼心。”文霡咳嗽了兩聲,“那就現在開始鏈接。”
“遵命,長官。”
從控制室的某個全息屏中突然傳出一陣嘈雜的電流聲:“這……這么突然?”
“塔尼婭中士。”
“等……等一下。”
“塔尼婭中士?”
“嗶”的一聲,全息屏上的圖像逐漸清晰起來,塔尼婭正端正的坐在指揮桌前,仿佛早就做好了準備:“晚上好,文霡。”
“不加上軍銜嗎?”
“文……文霡上士……”
“長官,塔尼婭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具體指的是?”
“她的臉格外的紅。”
“啪!”塔尼婭拍案而起。
“沒事兒的,這只是女孩子應該有的正常反應。”
“正常反應?”
“什么正常反應啊!”塔尼婭搶過話頭,“別聽他亂講,這是因為……因為最近有些感冒!”
“感冒嗎?”冬妮婭的電子合成音有些波動,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感冒要多喝熱水,按時服藥……網上查到的資料是這么說的。”
“聽到了嗎,塔尼婭,要按時服藥。”
“文霡,別在耍……”
“來了。”文霡眉頭突然緊鎖,身體繃直,雙手緊握操作桿,“打開通用頻道,加勒提亞。”
“是的,長官。”
“滋滋滋。”更多的電流聲從投影出的全息屏中傳來,逐漸的,屏幕上顯現出其他隊員的影像。
“都準備好了嗎?”
全息屏中陸陸續續傳來肯定的答復。
“聯合軍的部隊即將通過這里,據偵察部隊來報……”塔尼婭迅速進入狀態,低下頭盯著戰略桌上的電子沙盤,“大概還有十五分鐘。”
“聽到了嗎,爛人們。”文霡緩緩推動操縱桿,使戰甲右臂的武裝到達一個剛好的位置,既可以以拋物線的角度使火炮轟炸到前方公路,又可以保證其露出度不至于被敵方偵察AI一眼識破,“我們的勝利女神這么說。”
“請各位隊員做好作戰準備,最后檢查一遍機甲的武裝情況。”塔尼婭沒有搭理文霡不合時宜的耍寶,“還有五分鐘,還有五分鐘就會與敵方武裝接觸。”
“塔尼婭。”
“什么事,文霡上士。”
“我在想,你如果染成金發可能會更好看。
“!”塔尼婭猛地抬頭,臉上露出了這個年紀的少女都會露出的表情。
“長官。”冬妮婭突然發話,“您正在使用公用頻段。”
“是嗎?”文霡刻意的提高聲調,無視了屏幕那頭的歇斯底里,摁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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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沒開燈,塔尼婭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走了進去,正想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就被躲在門后面的文嚇了一跳。”想到這兒,冬妮婭情不自禁的輕聲笑了起來,“塔尼……塔尼婭她被嚇的哇的大叫,把腰間別著的手槍‘唰’的掏了出來,結果就輪到文驚惶失措了,他怕塔尼婭真的開槍射他個大滿貫,所以連忙把戴著的鬼臉頭套往下扯,但是越急就越做不好,文扯了半天也沒扯下來,在塔尼婭看來倒是越發詭異。”
“然后呢?”
“塔尼婭的確扣下了扳機,但是她忘了打開保險,所以沒有子彈被擊發出來,但是文還是被嚇個夠嗆,。”
“原來那時候還發生過那樣的事啊。”
“加勒提亞,本來是沒有人格的。”從回憶中緩過神來的冬妮婭突然調轉話鋒,“我們是第一批搭載有量子腦的人工智能,絕大部分的性能被分布在了戰斗輔助機能上,因此情感中樞和人格映射并沒有搭載……不,不對,應該說那個時候根本還沒有這樣的技術。”
“可是老師你卻擁有‘人性’。”
“這是我學會的。在遇見文……你的父親之前,我和那些其他的加勒提亞一樣,背負著殺人機器之名和操作員馳騁沙場。你的父親給了我名字,給了我身為‘冬妮婭’的存在,并且將記錄他和塔尼婭的日常的任務交給了我,讓我從他們的互動中學到了如何成為一個‘人’。”她舉起手臂,抬眼看著陽光下熠熠生輝的人造皮膚,“直到前些年退役后我才從你母親那里得到了這副身體,作為一個‘人’,我還不是很熟練呢,文。”
“老師你……”我剛想開口,卻將話咽了下去,我的父親,對于她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我沒有勇氣問這個問題。
“有什么問題嗎?”她轉過臉看著我,想讓我將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
“爸爸他,是怎么死的?”
“很普通的,如同大部分軍人的結局一樣,戰死。”冬妮婭毫不遲疑的這么回答,“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結局。”
“自己……選擇的結局?”
“下次再講吧,我有些累了。”她不再談論過去的話題,“不過確實,下次找個機會去裝一個溫度感應傳感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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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曲折啊,老師的老師的人生。”伊莉莎出人意料的安安靜靜地聽完了冬妮婭的故事,過了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說,“即便是機器人……”
“想到了什么嗎?”
“我想到了某個朋友,等那次有機會再和老師講講我和她的故事。”伊莉莎抬起臉,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探求的欲火,“然后呢,老師表白了嗎?”
呿,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一個月前向她求婚了。”
“啊!結果呢?”
“被拒絕了。”
“也是呢,老師這種性格確實不是很討女孩子喜歡。”伊莉莎嘆了口氣,“真可惜啊,老師的戀愛就這樣夭折了。”
“我可不需要你這個黃毛丫頭的同情。”
“不過,按照老師你說的話……她應該已經活了六七十年了吧。”
“沒錯——你要是再拿年齡嘲笑我的愛情,明天和后天的作業超級加倍。”
“不要這么小家子氣啊,而且我還什么的沒說吧……老師,你清楚機器人的一般壽命嗎?”
“一百年左右?”
“沒錯,因為量子腦的老化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所以一個機器人的實際壽命事實上比生活在日漸發達的醫療體系下的人類還要短上不少。”
“你這丫頭對這些方面的東西了解的還不少啊。”
“畢竟我家就是研究這方面的公司嘛,多少會比外行懂得多一些。”說到這兒,伊莉莎露出了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似乎在為了自己有些自賣自夸的行為表示歉意,“總之老師的老師約摸著只有十多年可以活了吧。”
“差不多。”
“既然如此也要繼續下去這段戀情嗎?您可是還有將近一百年的人生,接下來的九十年都要承受著失去愛人的痛苦生活下去……”伊莉莎不知為何,似乎對這個話題頗為敏感,她的唇舌如同機關槍般往外吐露著詞匯,聲量卻越發微弱,“這樣的話,會不會太殘忍了……”
“伊莉莎白,我問你,一個死刑犯會因為明天執行死刑,而選擇在今天自殺嗎?”
“一般來說,都不會吧……”
“那又為什么要因為自己的壽命所剩無幾,就放棄追求幸福的權利。”
“但是繼續活下來的那個人,她的人生該怎么……”
“如果就這么放棄掉的話,我的人生就不會留有遺憾嗎?”我稍微提高音量,有些嚴厲的打斷了伊莉莎的話,“如果就這么放棄,我的人生就會好過嗎?如果因為這種無聊的問題就拒絕掉我的求婚,我怎么可能會接受啊!”
“!”伊莉莎似乎被我突然的氣勢嚇到了,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卻什么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我沉下氣,無奈的朝她笑了笑:“當時我就是這么對她說的。”
“所以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嗎?”不愧是那個伊麗莎白,沒花多久時間就緩過了神,“剛才老師真是把我嚇傻了,我差點就把自己代入進老師的求婚對象的角色里去了。”
“放心吧,你這種家伙大概會有不少人追的。”
“您在對一個中學生說些什么呢,多多少少也擺出一些教師的架子行嗎?”
“倒是你,伊麗莎白,怎么突然就變得這么老成了。”
“老師的話對我很有啟發,我大概知道該怎么做了。”伊莉莎答非所問的說。
“明明只是個中學生而已就不要故意裝的自己很有故事的樣子啊——喂,你等的公交車來了。”
伊莉莎霎時間機靈起來:“啊,還真是,那老師,明天再見了。”說完,她立馬竄進后輪剛停下的公交車里,似乎想要無論如何也得搶一個座位。
既然這樣倒是給我去坐私家車啊。
看著載著伊莉莎的公交車漸行漸遠,我想起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掏出口袋里的手機,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