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又忙問卓貴:“皇阿瑪難道是因為十六弟,遷怒于皇額娘?”
卓貴已經喝完了水,稍微喘息著說:“這事,說來話長!奴才……奴才先去了太醫院,問王太醫在不在,他們都說被宣到圓明園去了,他們還問咱們府上哪位需要看病,奴才遵王爺之意,不敢瞎說,就說沒人生病,是奴才找王太醫有點私事。后來奴才就跑去了行宮,想看看王太醫忙完了沒,去了才知道,好幾位御醫都被宣過去了!奴才好奇,就在行宮里跟人打聽,然后聽說了豫妃娘娘的事!”
永琪焦急地問:“到底什么事?你能不能說重點?”
卓貴道:“諸位娘娘、阿哥、公主老早就去了圓明園等候接駕,一見到皇上,就稟報了十六阿哥的事。聽說當時,慶貴妃嚇得一身冷汗,令貴妃一下子就昏死過去了?;噬洗蟀l雷霆,說什么十六阿哥一直好好的,偏偏就在皇后娘娘被遣送回宮之后出了這樣的事,一定是皇后所為,是為了報復二位貴妃,也不審問,一怒之下就要廢后!豫妃娘娘極力勸阻,結果觸怒龍顏,受到皇上嚴厲斥責,沒想到豫妃娘娘氣性那么大,當場就見紅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奴才不好在皇上和娘娘面前露面,在行宮等了好長時間,王太醫一直沒有出來,奴才實在等不及了,就先回來給王爺回話?!?p> 永琪又問:“這么說,你離開的時候,還不知豫妃娘娘腹中胎兒如何?”
卓貴搖了搖頭,道:“雖然還不知道結果,可好幾位御醫一起診治,還那么久都不出來,情況肯定不會好!”
永琪點點頭,擔憂地說:“當年皇額娘逼著皇阿瑪下旨,把十六弟交給慶貴妃撫養的時候,令貴妃哭得死去活來,現在十六弟沒了,令貴妃心里恐怕很難過得去。令貴妃心里過不去,皇阿瑪就也會過不去。若是豫妃這一胎再出事,皇阿瑪就更記恨皇額娘了!”
胡嬙聽了,也憂心忡忡,她所知的豫妃一向心直口快、又最維護皇后,說起話來常??跓o遮攔,得罪乾隆也不是第一次了,六個月的身孕就見紅了,生是肯定生不下來的,只怕多半沒好事。
卓貴好奇地向永琪打聽道:“皇后娘娘究竟為什么會提前被送回宮?這跟兩位貴妃又有什么關系?奴才聽說是在杭州,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王爺肯定知道吧?”
永琪不自在地看了卓貴一眼,沒有作答。
卓貴悶悶地問:“不是吧?這個也不能問?難不成這事跟王爺有關系?還是跟您那兩位福晉有關系?”
永琪又瞪著卓貴,那神情顯然已經生氣了。
胡嬙生怕永琪心里不痛快,忙笑著對卓貴說:“還是勞煩卓總管再去行宮一趟,打聽一下豫妃娘娘怎么樣了,另外,若能見到王太醫,也好盡早請來給王爺看看?!?p> 卓貴只好去了。
這次,房中又只剩了永琪和胡嬙兩個人,氛圍卻不似方才那么溫馨了。
永琪臥于衾內,并沒有睡著,卻許久都沉默不言。
胡嬙坐在床邊,半晌,問了一句:“你與福晉突然間變成這般苦大仇深的樣子,是因為皇后娘娘嗎?”
永琪沒有作聲。
胡嬙又問:“懿澤與你們一道南巡,卻至今未回,是不是也與此事有關?”
永琪還是沒有作聲。
“你若不想說,我不問便是了。也許,你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胡嬙說著,離開床邊站了起來。
永琪忽然拉住了胡嬙的手,慢慢地抬起頭來,輕聲說:“嬙兒……不要走……我不想一個人……我從來都不想一個人……”
他的目光很無助,甚至說是很脆弱。
胡嬙心里一陣酸,忙又回到永琪身邊。
這次,換了胡嬙將永琪攬入懷中。
永琪就輕輕靠在胡嬙的肩上,閉上了眼睛,發出了低沉的聲音:“嬙兒,我覺得我好失敗,我活得真的好失敗……”
胡嬙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永琪。
卓貴再次從圓明園回到榮王府時,是帶了王振文一起的。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卓貴引著王振文來到望雀樓,先請王振文在門外稍候,他自己進來向永琪稟報,胡嬙仍在一旁。
永琪一見卓貴,就忙問:“豫妃娘娘如何了?”
卓貴無奈地搖搖頭,哭喪著臉說:“龍胎沒保住,豫妃娘娘的身體也元氣大傷?!?p> 永琪憂思滿面,嘆道:“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卓貴又說:“皇上是為皇嗣之事生氣,但眼看豫妃娘娘為維護皇后弄成這樣,多少有些顧忌,總算沒有立即下旨廢后,卻吩咐讓人傳毛團明日晨起到行宮一趟,不知是何意?!?p> 永琪沉思,皇后是被毛團和福隆安送回宮的,乾隆傳喚毛團必然與皇后有關,這種情況下,他若是親自去行宮一趟,再替皇后向乾隆求情一次,不知乾隆是會更加惱怒、還是會賞他一個臉面。
胡嬙問:“你可見著王太醫了?”
卓貴猛然想起,拍著腦袋瓜說:“對對,瞧奴才這記性,王太醫就在門外等著呢!王爺是不是立刻請進來?”
永琪點點頭,就請王振文,又叫卓貴守在門外,謹防有人隔墻偷聽。
胡嬙離開床邊,侍立在側。
王振文見了永琪,連忙行禮。
屋內只有永琪、胡嬙、王振文三人,永琪便讓王振文看了自己腫起的大腿,詳細地講述了云南、緬甸一行,腿部兩次在同一位置受傷以及因故拖延治療的事,連南巡時與腿病相關的事,也都細細描述了一番,并向王振文囑咐道:“我在南巡路上,腿疼數日而不言明,就是怕云南一段往事被牽扯出來,弄得人盡皆知,因此還請王太醫為我保密?!?p> 王振文聽了,又躬身拜道:“王爺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受寵若驚。不知王爺所說的云南那兩次受傷,距今約有多久?”
永琪回憶著,大概掐算起時間,道:“若按頭一回受箭傷來算,已經一年有余,第二次被狼咬傷,至今也快一年了吧!”
王振文聽了,不住地搖頭嘆氣。
胡嬙看王振文這個表情,有些怕怕地問:“王太醫,是不是……是不是王爺耽擱的時間太久了?已經治不了了?”
王振文道:“格格不必過于擔憂,倒也并非不能治,但拖得越久,必然越不好治。臣只是想不明白,王爺如何就能拖了這么久?身陷困境時難以就醫,回京后總該立即調養,怎能挨到今日?”
永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這個,我也一言難盡,云南歸來時,腿上的傷早已愈合,疼得又不重,我心里總想著別的事,難免就給忽略了。直到這次南巡,我才又漸漸感覺到異樣?!?p> 王振文點點頭,分析道:“王爺的傷,當初能愈合得那樣快,應當歸功于緬甸王宮那個筆帖式給你的藥。但傷口沒有清理干凈,就用藥強行使之愈合,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余毒不清,其毒便會深竄入里,肉眼看不到,不知不覺,年深月久,小毛病也會拖成大毛病。如今這腫起的地方,里面多半有腐肉,且腐肉可能已經成膿,若是毒氣留于筋骨,就更難治了。”
永琪笑道:“在回來的路上,當我意識到腿上問題在深處時,也猜到不會很好治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有什么你就盡管說吧!”
王振文道:“臣觀如今這個情形,王爺只是服藥已然不夠了,恐怕需要配合外治才行?!?p> 永琪問:“怎么個外治?”
王振文答道:“將患處切開排膿,以藥沖洗,再縫合使之痊愈?!?p> 永琪又問:“那外治期間,是不是不能行走?”
“傷在腿上,痊愈之前,自然是走不成路的。”
“大約多久才能愈合?”
“這不好說,各人情況不同,王爺之疾,毒氣多半已經入骨,臣推測,少說也要休養三個月才行。痊愈之前,王爺不能出門,無法上朝,想要完全對外隱瞞是不太可能的。臣可以在醫案上為王爺擬寫成近日不慎跌傷、不便行走,真實病情臣已經銘記于心,不會在醫案上提一字一句。王爺養病期間,只讓信得過的人在眼前服侍,臣會定期來為王爺復診,此事應當無虞?!?p> 永琪聽了,心中十分感激,向王振文稱謝道:“王太醫如此為我著想,我感激不盡,自然全聽太醫安排?!?p> “不敢,王爺言重了?!蓖跽裎挠中卸Y,請示道:“今日夜已深,燈光昏暗,多有不便,微臣明日一早再來為王爺外治,如何?”
永琪還惦記著皇后的事,忙說:“明天早上不行,我得去行宮一趟?!?p> 王振文勸道:“微臣愚見,王爺的腿現如今每走一步都疼,還是不要出門走路的好,若要進宮告假,府上還能缺了跑腿的人嗎?”
永琪解釋道:“現在走著雖然腿疼,但也還能走,一旦開始外治,就一步也走不了了。我有件特別要緊的事,必須親自求見皇阿瑪一面才行,這事不能等到三個月之后?!?p> 胡嬙在一旁聽著,知道永琪說的是皇后的事,她很擔憂永琪的腿,但休養三個月,這個時間的確不短,皇后也許很快就會出事。
王振文又請問:“那微臣明日午時再來為王爺外治,如何?”
永琪搖了搖頭,道:“我這件事,未必能那么快辦好,也許要一日,也許兩三日,還請王太醫暫且回去,等我這里妥當了,再讓卓貴上門相請,到時候一定都遵從王太醫安排的時間。”
王振文沒有再勸,心中卻默默感嘆,難怪永琪這腿疾能拖上一年,如今都已經到了一步一疼的地步了,竟然還能再拖上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