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原本熱鬧的西市,逐漸變得冷清下來。沿街的攤販們收拾著剩余的貨物,行人腳步匆匆各自走上歸家的路。很快,街道上便只剩寥寥數人。
晴雨居房檐下掛著的燈籠,被風擾動后,搖曳晃動,暖色燈圈照下來地面,外看一派尋常。
但是,若是有心細看,又好似在客棧四周陰暗隱蔽的角落,均藏了一些不尋常的端倪。
趙晴兒將拓悠給的字條按在柜臺上,何掌柜只一眼就讀完了上邊的意思,他走過去后院,給那兩個離得最近的伙計使了個眼色,他們就無聲行動起來——
高個子從后院翻墻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了墻角,直勾勾地盯著綠水河以及河岸對面。另一個矮個子獨眼男人,拎著銅鑼蹲在門檻外,指尖沾著朱砂在門框上畫了道隱晦的符咒。
今夜至此,客棧只出不進。無論是人還是藏在暗處的妖。
隨著嵐影、拓悠而來的兩隊人馬,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讓人以為不過是王爺與某位交好的官員相約客棧飲酒,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可誰都知道,這平靜之下暗藏著洶涌的暗流。
二樓拐角,一片飄落的枯葉,突然在半空凝住。眨眼功夫,葉片上漸漸顯現一團青色煙霧,并迅速朝某個廂房尋去……
趙晴兒方才將拓悠吩咐的事情安排妥當,腰間的辨妖鈴鐺就發出一陣急響,她便料到是有“東西”觸到了她布置在方予璃房門外的法陣了。
于是從后院直接攀檐而上,瞧見一團青煙正迷惑著廂房外守著的伙計,她恨其不爭地朝那倆伙計翻了個白眼,其后,還未等那那團青煙有所反應,她就擲出一枚鎖妖符,將那團青煙解決了。
“果然如拓悠所料……”趙晴兒皺眉嘆了嘆。她先是輕輕推門,瞧了一眼房內的方予璃——她好似沒被外面的聲響影響到,整個人看起來,睡得十分憨甜。
她松了口氣,隨即又將房門輕輕關上,然后將門外那兩伙計敲醒,壓低著聲音訓斥。
“都給我提起十二分戒備來!要今晚再出差錯,到時候問責你倆的,可就不是我和何掌柜了!”
晴雨居二樓,清雅閣內。
嵐影看出來百里駿珂對于面生的方予璃,有著好奇心,于是讓拓悠講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拓悠遂他起身拱手,聲音清朗,將事情的經過一一道來,從方予璃的神秘現身,到圣上請她進宮背后那錯綜復雜的權謀布局,皆闡述得條理清晰。
百里駿珂手持羽扇,輕輕搖曳,抬眸看向嵐影時,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緩緩開口道:“就這么放她進宮,會不會……”
“無妨,國師府與御獵府那邊,早已在暗中織就了一張周全的網,萬事皆已打點妥當。”嵐影神色淡然,輕描淡寫地回應,一邊說著,一邊悠然一邊把弄著茶杯的蓋碗,那蓋碗在他手中靈動地轉動,與杯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語畢他朝身后靠坐,身姿慵懶卻又不失威嚴,仿佛是這世間一切風云變幻的主宰者。
拓悠頓了頓,神色變得愈發凝重,說出自己的擔憂,“拓某擔心的是,它們若不來,卻從御獵府調動大隊人馬,此番舉動會不會打草驚蛇?”
“不必擔心,臨界那邊明日要回來人了……”嵐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抿了一口茶之后,繼續說道,“皇上在太極殿設宴,屆時眾多達官貴人齊聚,近期它們既然如此躁動,加之宮墻之內有人暗中呼應,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時機,定不會輕易舍棄。”
他與那些家伙交手近千年,它們的習性,他自然清楚不過。
“臨界要回來人了?”百里駿珂手中羽扇不覺停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彥之?圣上召歸,究竟是何緣由?”百里駿珂不禁蹙起眉頭,疑惑如霧靄般在心頭彌漫開來。
“蘇大將軍按例是要歸聿稟報風臨臨界局勢的,離聿已經三年,確也是時候歸聿。”嵐影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似是在思索著什么。
百里駿珂手中的羽扇徹底停了下來,陷入回憶之中。三年前,他與蘇彥之攜手出聿都,途中他一人獨身前往青城山,而后蘇彥之則隨大隊伍徑直前往臨界。
分別之際,蘇彥之分明許下承諾,若圣上召歸,定會差人報信,他便去青城山尋百里駿珂,二人結伴歸聿。
百里駿珂心中納悶,難道對方竟將這約定忘卻了么?
然而轉念一想,想來離聿也三年,蘇彥之忘事,也說得過去,想到這里,遂沒繼續糾結。
嵐影微微頓住話語,似是在思索著什么,燭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動,映出一抹幽光。少頃,他又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沉穩,“她胞弟方予陌,也安排人手暗中盯著。”
嵐影心中雖覺方予陌此人看似心思單純,毫無城府,不像是有能力參與這諸多紛爭之事者。但世事難料,人心叵測,難保他不會受人蠱惑,從而被人利用,做出些不該做之事。
“是,王爺。”拓悠應聲道。
百里駿珂看眼下正事也進入了尾聲,那股子八卦的心思便如暗夜中閃爍的幽光,蠢蠢欲動起來,不由對嵐影的“紅顏秘事”燃起了濃厚的興趣。
“怎么今兒百里回來,凈說一些嚴肅之事?嵐王爺,不給百里介紹介紹你那相好璇歌姑娘么?”百里駿珂手持羽扇,輕輕遮住半張臉,含笑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嵐影未曾料到此人剛回便聽聞他常去臨貴芳尋璇歌之事,驚愕之余,下意識地以為是拓悠傳出的消息,遂帶著一絲責備之意,目光如電般瞥向拓悠。
拓悠一臉茫然,仿若置身迷霧之中,不明所以,忙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百里駿珂。
百里駿珂見狀,趕忙解釋道:“嗐,王爺,你那風流韻事,我在青城山上便已有所耳聞啦。”
嵐影煞有介事地正了正身,不動聲色:“待事后,定會安排你前往臨貴芳見一見璇歌姑娘。”
“怎么?那姑娘王爺還未召進府中?”百里駿珂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揣度起來,莫非是王爺鐘情于那姑娘,可姑娘卻未對王爺傾心?
但這念頭剛一浮現,便被他自己否定了。嵐影這般人物,風姿卓絕,才情出眾,無論置身何處,皆是那璀璨星辰般的存在,怎會有人不傾心于他?
“尚不是時候。”嵐影悠悠然說道,抬眸望向窗外,雙眸里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憂慮,然轉瞬即逝。
“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吧。”沉思片刻,他淡淡開口。
“時機尚未成熟。”嵐影輕描淡寫地說道,目光緩緩移向窗外,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愁,轉瞬即逝。
“夜色已深,都散了吧。”他沉思片刻后,語氣平和地開口。
百里駿珂雖意猶未盡,仿若那美酒未飲盡,余韻尚在舌尖縈繞,但見嵐影已然下了“逐客令”,也只好作罷。然而,他那嘴角卻依舊忍不住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看來這位不可一世的王爺,此次怕是要在情感之路上嘗些苦頭了。
嵐影打道回府,百里駿珂則隨拓悠暫住去了御獵府。
這一夜,暗巷道中,影影綽綽。潔白的月光灑下大地,卻無法驅散那彌漫在聿都空氣中的神秘與詭異。
兩隊人馬各自離去后,一黑袍從客棧前不遠處的黑暗中如鬼魅般悄然出現,它幽綠的眸子盯著客棧的方向,似若有所思。
末了,它朝一旁的黑暗里下了命令。
“跟著她。”它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帶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夜漫長,暗處藏著的“東西”蠢蠢欲動,似是要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掀起一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