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閣內,燭火搖曳,暖黃的光暈在墻壁上跳躍,映照著閣內幾人的身影。
“嵐王爺駕到——”
話音未落,閣外長廊上已傳來沉穩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不疾不徐,卻仿佛踏在眾人的心弦上。嵐影今日一襲蔚藍錦袍,袍上繡著金邊鉤花暗紋,在墨藍的底色上若隱若現,隨著他的走動,暗紋閃爍著神秘而高貴的光芒。他剛入清雅閣,周身散發的與生俱來的威嚴,便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閣內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公良決本手舉茶杯準備品抿,聽到“嵐王爺駕到”的通報,公良決手中的茶盞驀然懸停,青瓷邊緣的茶水因這突如其來的靜止而微微晃動,眼神中滿是驚喜與激動。
他向來仰慕嵐影,視其為心中的偶像,就連身上穿的衣物顏色,他實則也是隨了嵐影的喜好,嵐影平日喜好穿著藍色,他也特意仿著嵐影穿的藍色衣袍選的料子。
此刻偶像突然造訪,他只覺心跳陡然加快,手中的茶杯都因情緒激動而微微晃動。
方予陌正坐在公良決對面,剛夾起一塊點心準備送入口中。聽到通報聲,他下意識地回過臉來,恰好注意到公良決的舉動。
瞧見公良決的緊張舉動,方予陌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手中的筷子還保持著夾著點心的姿勢,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公良決,又看看剛剛踏入閣內的嵐影。
拓悠和趙晴兒快步走進閣內,率先恭敬行禮。公良決這才回過神來,趕緊用手肘碰了碰方予陌,又朝方予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提醒他姐,跟隨眾人齊聲行禮。
“參見嵐王爺!”
嵐影微微抬手,動作優雅而從容,示意眾人起身。隨后,他讓隨從侍衛留在門外,只領了言缺一人,緩步走向主位。
當他坐下,整個包間的氣氛也隨之放松,但仍然保持著一種敬畏的距離感。
掌柜何文雨是個精明能干之人,他早已在旁等候多時。見這尊貴的王爺落座,他趕緊差遣店小二和侍女輕手輕腳地上前。店小二和侍女們動作恭敬而利索,仿佛訓練有素。幾乎是眨眼之間,桌面的飯菜就全數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熱騰著的美味佳肴和香茗點心。
嵐影抬起斟好的茶,輕輕抿了一口,眸色深沉,視線掃過屋內眾人,最終落在方予璃身上。
感受到被注目,方予璃頓時呆住,早前因尷尬而埋底的頭,壓得更低了。
想起昨晚夢里去了他的府邸,瞧見水霧氤氳間、寬肩窄腰輪廓若隱若現、水珠順著脊背滑落的場景,瞬間一陣面紅耳赤。
拓悠本想幫忙清場,將閑雜人等請出清雅閣,卻看到嵐影抬了抬手,“讓他們都留下吧。”
嵐影的目光始終觀察著方予璃,他敏銳地注意到,今日的她與初見時判若兩人——發髻梳得一絲不茍,淡紫色羅裙襯得肌膚如雪,連行禮時的姿態都端莊了許多。
特別是頷首抬眉間,竟然能讓他看到故人之韻,這使得他不禁微微挑眉,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不過,對她樣貌的興味,也只是短暫存留,他此刻更多的是猜忌。
和方予璃一樣,他心下也正好在思忖著昨夜之事。他并不確定眼前這個姑娘,是否真的去了他的山莊。
若她真能以夢尋人,很可能是借用夢境運魂渡之術者,一般這樣的家伙非神即魔……
若說她是神,沒理由自己感應不到她作為神明的氣息,若說是魔……那她確實有幾分本事,進入聿都數日,御獵府那邊的人竟然都無所察覺。
嵐影出神間,方予璃已經快躲去了方予陌和公良決身后,希望用這倆家伙的身軀,幫自己擋去嵐王爺的視線,希望嵐王爺盡可能不要注意到自己。
嵐影留意到她的動作,心內不由得嗤笑,昨夜擅闖本王別院時,倒不見她這般膽小。
但他也不著急追究此事,只想借題發揮,且先試探她一番。于是唇角微勾,點了她的名字:“方姑娘。”
突然被點名,方予璃瞬間坐直了身子:“在、在。”
嘴上結結巴巴的應著,心下沒閑著,她暗自思忖,自己只是做夢夢見他洗澡,又不是真的去看了他洗澡,難道這夢還成真了不成?
喂喂,夢想成真可不是這樣體現的呀……方予璃在心里叫苦。
“明日入宮授茶藝,可準備好了?”嵐影接著問。
聽聞對方是詢問入宮授茶藝之事,方予璃心里的石頭瞬間落地。但由此,有了新的問題——她算到底,應該是個方家小姐的冒牌貨。
因為她沒學過方家老爺的茶藝,她甚至不清楚,她方家的茶葉,到底是要用古法煎茶,還是直接沸水沖茶。
未來得及回復,清雅閣簾外,又傳來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王爺,百里駿珂求見。”隨從說道。
嵐影微微抬眸,并未覺意外。此番他來這晴雨居,正是要在百里駿珂回去國師府前,找他先敘敘。
經得嵐影許可,隨從便再走了出去,將人給請進來。
方予璃看過去來人,只見他稍稍頷首,輕輕拂簾而出,手上拿著一把羽扇,輕輕搖曳間,似有清風拂面。他身著一襲淡青色錦服,那錦服上的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更添幾分儒雅。他面容白皙,眉如遠黛,目若星辰,渾身上下散發著智慧的氣息,仿佛從詩畫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方予璃看到他第一眼,腦海里就跳出那句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王爺。”百里駿珂執扇行禮,抬眸時眼尾一顆淚痣若隱若現。他周身似籠著層書卷氣,連袖口銀線繡的云紋都透著雅致。
嵐影微微點頭后,百里駿珂遂又面帶笑意,與對面端坐的拓悠頷首點頭,拓悠則回應了他一個微笑點頭之禮。
看樣子,兩人應該有點交情。哦,不對,是看樣子,這三個容貌俱佳的家伙,關系匪淺。
幾人似乎聊起來先前一些往事,遂將嵐影的注意力,從方予璃這邊暫時抽離。這也讓方予璃短暫松了口氣,進而開始不管不顧,對比起幾個容貌佳人。
她先看向嵐影,嵐影面容冷峻,眉宇間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與霸氣,舉手投足間盡顯王者風范。深邃的眼眸總透露著一股寒意,也似藏著秘密,不容人讀取半分,因而讓人感覺有著被拒絕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再看百里駿珂,他溫文爾雅,氣質如蘭,嘴角總是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的陰霾。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透著一種睿智與從容,讓人如沐春風。
而拓悠呢,他相貌俊美,膚色如玉般瑩白,卻不顯陰柔,反而透著幾分肅殺之氣。眼神卻銳利如刀,仿佛能夠洞察世間一切的虛妄與真實。一襲宦官服飾難掩其風華,周身散發著凜然正氣。
給人一種感覺,拓悠鋒芒畢露卻又內斂沉穩。
瞧見自家姐姐看到百里駿珂,就兩眼發直,遂忍不住小聲與她開了個玩笑,道破她的心思。
“人家是修仙人,不養閑心。”方予陌一語道破她那點小心思
“什么意思?”方予璃詫異,但她詫異的不是“百里駿珂是修仙人”這件事,而是詫異這個世界怎么還有這么個類型的人類。
“意思是別看了,沒戲。”公良決這時候插了一嘴進來,一張嘴,就又是令人惱火的話。
“哎我說……”方予璃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而后反應過來了便一陣氣急,但礙于場合她不好發作,只能壓低著聲音,開口吐露三個字,又覺得自己被嗆得無語。
氣鼓鼓憋著嘴,自己氣自己一陣,才小動作推了推她弟,說道,“你這臭小子!你姐有這么差嗎,這不行那不行?”
“姐……”方予陌這一身姐叫的語重心長的,隨后又道,“你也至少看點正常男人,不是看上九千歲,就相中修仙的,你沒事吧?”
修仙???
這……
方予璃聽聞,眼都瞪大了。她差點脫口而出“這個世界里”幾個說辭,反應過來隨即改口,“這里面還有修仙這個選項?”
說完,她又意識到不妥。她這話說得,跟前面那幾個字說辭,有什么差呢?
果然,方予陌眼里,又騰起一陣茫然,思忖許久,才試探問了問,“選項?是選擇的意思么?”
方予璃剛要點頭回應,另一方,那幾個位高權重之人,已結束了閑談,嵐影的注意力,則又來到了方予璃這邊。
“方姑娘,剛才本王的問話,你還未回答。”嵐影慢條斯理地提醒道。
“回王爺,在……在準備了。”面對著嵐影,方予璃說話總忍不住磕巴,興許是心虛。
她其實有點害怕這個家伙,也不知是因先前的交集,還是其他。
嵐影也不知道故意拿她尋開心還是真的要檢查她的技藝,竟然要求她當場演繹泡茶技藝,并不容她拒絕。
嵐影微微抬手,交代一旁的侍女:“去,準備茶具和茶葉來。”說完,又朝方予璃道,“晴雨居用的茶葉,是風臨瓦山的古樹春茶,品質算得上乘,并不比你家茶葉差,姑娘且先用此茶葉演繹一回,讓本王開開眼界。”
方予璃腦門“轟”地一片空白,她定定地看著桌面上的杯子發呆。
實際上,對于茶藝這項技能,她沒有那些很專業的茶技師技術,也沒來得及見她爹給操作過。
她只是略懂一二。
想起來,以前她總學一些無用的技能,在原來的那個世界里,她根本就用不上。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檢驗所學,會是這種奇詭的場景。
深呼吸一陣,她裝模作樣的檢查著侍女帶過來的瓷杯,咬咬牙,心一橫就豁出去了。
“麻煩給我來一只香。”她禮貌對侍女請求道,待工具準備完畢,她擺好茶具。
待侍女送來香之后,她有模有樣地擺弄起來。
“焚香品茗,凈心修身。”方予璃燃香的同時,煞有介事地念著。
自然,這些說辭,也不是她自己發明的,她只不過是有樣學樣,也是因為看某音上的男男女女擺弄的時候看起來很帥氣,所以才學了下來。
“取沸水,澆灌蓋碗。”方予璃一邊拿起盛了沸水的茶壺將水澆灌在杯蓋上,一邊念著。
“這便是白鶴沐浴。”
幾人看著她面前的杯子,因她一頓操作,蓋碗上下跳動,看著有點意思,漸漸來了興趣。
“落茶,沖茶。”方予璃一邊回憶著以前在某音上學來的操作,一邊擺弄著眼前的杯具和茶葉,待沖茶步驟完成,便是方予璃最喜愛的一個步驟——蓋碗沿杯旋轉。
這是一個很帥的瞬間,蓋碗花式旋蓋時,惹得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一陣驚呼。
方予璃盡可能壓住自己上揚的嘴角,淡淡吐出幾個字,“時來運轉。”
實際上不僅是兩個少年郎,剩下那三人,看到蓋碗竟然能如此旋轉杯子之上,均忍不住提眉細看。
一系列操作下來,方予璃的注意力全專注在了炫茶技上,念到接下來的步驟名稱“關公巡城”時,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他們這邊,是一個和她那邊世界歷史不沾邊的世界,興許壓根就沒關羽這個人物。
“關公巡……”方予璃剛說出三個字,意識到不對,于是趕忙改口,“不是,大將巡城!”
出了一點小差池,方予璃心下一緊張,茶水抖漏了一些去桌面,但很快她又穩了穩心態,繼續下一句,可是……
下一句,她又嘴快了。
“韓信……不是,少將點兵!”
急忙處理完畢最后的動作,她鬼使神差,將第一杯茶沿著桌面,遞過去了拓悠坐著的方向,還冷不防很豪爽地來了句,“來,兄弟,請喝茶”
后意識過來不對,方予璃臉苦作一團,尷尬地將手里的茶杯,轉而遞過去嵐影那邊,聲音恭敬了許多,“王爺請喝茶。”
“哇喔,和王爺稱兄道弟?”百里竣珂挑了挑眉,敢與王爺稱兄弟者,他還頭一次看見,遂忍不住調侃,嘴角有一抹戲謔。
“請……請王爺恕罪,小女子一時嘴快……”方予璃說話又開始磕磕巴巴的了。
嵐影卻沒追究她嘴瓢這件事,而是示意站他身后的言缺試飲。
言缺從剛才看方予璃操作開始,就驚奇得一陣一陣的,他本性好奇心強,對許多事都總忍不住其好奇興致。
聽得自家主上贈予,言缺也毫不客氣,拿起茶杯,學著主上的樣子,輕抿了一口,不覺驚呼,“果真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