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臨國。
一個充滿了仙術與奇遇之地,坐落于風臨國心臟地帶的聿都城,是這個國家的文化與政治中心。世人皆知凡域偶見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入侵,也知是當今朝廷養了一批精煉的獵妖師、訓靈師,以及有青城山的“半仙人”馳援,風臨才有如今的安寧。
但大家都不知道,其實聿都城乃至風臨的繁華與安寧背后,隱藏著多少暗流涌動的力量。
這些力量其中之一,便是維護風臨安寧與秩序的守衛者——御獵府。御獵府專司妖邪之事,負責查辦精怪作亂、鬼魅害人之案件。府中設有四司:魑魅司主查妖物化形作亂,夜巡司負責夜間巡查,鎮妖司處置各地妖患,玄案司則記錄天下異聞。
夜色漸進,綠水對岸,幾盞漁火明明滅滅。
拓悠憑欄而立,燈籠的暖光,映得他側臉輪廓愈發深邃。
方予璃隨著趙晴兒過來清雅閣時,正看見矮桌前兩個狼吞虎咽的身影,見兩人如此吞食,趙晴兒不禁一陣好笑,于心不忍就叫來了店小二,讓廚子再抄一些菜送上來。簡單吩咐完,趙晴兒就尋找著,去了拓悠那處。
“方予陌!“方予璃則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桌前坐下,訓起了她弟方予陌。
“跑得沒影一天,天都黑了也不知道要回去?“
正埋頭扒飯的兩人聞聲,同時抬頭。公良決嘴里半截魚尾“啪嗒“掉回碗里,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瞪圓眼睛上下打量著方予璃,樣子實在滑稽。
方予璃身著素色淡紫長裙,淡雅的色澤恰似她清冷的氣質,如同暮色中綻放的一朵紫鳶花,不張揚卻自有一番韻味。發髻梳理得極為精致,幾縷碎發垂在耳畔,更添幾分靈動,讓人眼前一亮。
方予陌倒是很快回神——從前方予璃雖然沒有富貴人家的華麗衣裙,但也是會收拾自己的,以前的方予璃,和眼前差不多——因此方予陌對她現在的打扮,并不是太驚訝。只覺得他姐可能“磕到的腦袋”已經完全恢復了過來。
“姐?今兒個腦子恢復了?”方予陌咽下嘴里的飯菜,驚訝地瞪圓了雙眼。
“你姐我腦子沒問題!”方予璃抬手就給他后腦勺來了一記,腕間銀鐲叮當作響。自從穿來這個世界里,她借口撞傷腦袋糊弄弟弟,這小子就總拿這事打趣。
公良決終于找回來一些思緒,看著眼前的可人,說話竟然開始不利索起來:“方、方姑娘今日...真好看...“
話沒說完就被方予陌肘擊了一下,并隨之取笑了他一番。
露臺邊,拓悠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暮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腰間玉佩在轉身時輕輕一晃,映著最后的天光。他本是漫不經心地將目光投向方予璃所在的方向,卻在瞧見她如今模樣時,心中竟似有微風拂過,面上神色雖未改,然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隨著她那處,多流連了片刻。
“姐,你怎么會來晴雨居?“方予陌嘴里塞著紅燒肉,含糊不清地問。
“怎么?這客棧你能來我不能?“方予璃挑眉,雙手叉腰佯裝生氣。
“可將軍府的人明明說......“方予陌突然噎住,猛拍胸口,“說你回花瑤鎮了!“
“啪!“方予璃重重擱下茶盞,驚得鄰桌客人紛紛側目:“你還好意思提?我一個人回去方宅,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回那方家宅子,都經歷了什么!”
“經歷了什么?!”方予陌和公良決一時間竟默契上了,異口同聲。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方予璃清了清嗓子,雙手抱臂,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勢,搖頭晃腦地念著,那模樣活脫脫一個街頭賣藝的江湖藝人。
兩人眼神清澈,宛如懵懂無知的孩童,眼巴巴地盯著方予璃,耳朵豎得老高,生怕錯過一個字。期間,公良決順手從桌上抓了把花生,一顆接一顆地往嘴里送,儼然一副標準的吃瓜群眾模樣。
“我于家中前廳一坐,突然!”方予璃故意拖長了聲音,吊足了兩人的胃口。
方予陌和公良決一驚一愣,眨巴著眼睛,又趕緊提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著。公良決嘴里還嚼著花生,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快說快說。”
“從那陰暗潮濕的角落里,Duang~的一下,你猜怎么著?”方予璃聲情并茂,一邊說著,一邊還手舞足蹈地示范著,突然伸手一指聽得最入神的公良決,俏皮地提問道。
“怎么著?”公良決被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弄得一愣,眼睛瞪得更大,內心的好奇像潮水一般翻涌。
“突然就沖出來個狗不狗、狼不狼的怪物,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要不是老天爺眷顧,我命不該絕,早可能就交代在那了。”方予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仿佛那恐怖的一幕還在眼前。
隨后,方予璃又簡單三兩句描述了有個“江湖術士”好心出手援助,以及后來拓悠匆匆趕來的事情。這故事講得虎頭蛇尾,就像一場精彩絕倫的戲只演了個開頭就戛然而止,認真聽故事的兩人,臉上滿滿都是被吊胃口的失望。
方予陌撇了撇嘴,滿臉委屈地說道:“不是我說,姐,你在聿都多待兩天,也不會怎樣,就該等我一起回。你瞧瞧,這多危險吶。”
“那你們把我就這么扔將軍府了,我能怎么待?我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說著,方予璃假意拿手絹,時擦眼淚,裝出一副柔弱哭腔。
“那你們倒好,把我孤零零地扔在將軍府,我能怎么待呀?我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舉目無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說著,方予璃假意從袖中抽出一條手絹,輕輕搭在眼角,時斷時續地擦拭著,還故意哽咽著,裝出一副柔弱可憐的哭腔,那模樣倒有幾分梨花帶雨的韻味。
“方姑娘,別擦了,你壓根兒就沒眼淚。”一旁的公良決斜倚在椅背上,嘴角上揚,帶著幾分戲謔,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嘖!”方予璃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用手絹朝著他的方向用力晃了一下,似是在表達自己被揭穿后的不滿。
“我那是跟著公良決他爹的門生,去了那御獵府……然后姐你知道么?我被選上啦!”方予陌一提到這事,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滿是興奮的光芒,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選上了?”方予璃她微微蹙眉。
她回憶了一下,隱隱約約想起來,方予陌之前確實有那么兩三次提到過御獵府這個地方。只是她聽聞,這御獵府可不是那么好進的,里面的人個個身懷絕技,身手了得,還精通降妖除魔之術法。她這弟弟方予陌雖然平日里也練過一些三腳貓功夫,但距離御獵府的用人標準,還差著好大一截。
“當差的說了,我是破格入選的!”方予陌滿臉得意,下巴微微揚起,那模樣仿佛自己已經成了御獵府的頂梁柱一般,還故意在方予璃面前炫耀著。
“是你幫他的?”方予璃將目光轉向公良決,眼神中帶著一絲探尋,開口問道。
“我雖年少有為……”公良決剛要開始自夸,就被方予璃打斷了。
“誰關心你這些了?”方予璃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我的好姐姐,能不能稍微裝裝樣子,尊重一下我這個年少有為的少將軍呀!”公良決嘴角噙著一抹壞笑,故意拖長了聲音,那聲“好姐姐”叫得甚是好聽,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方予璃被他這聲“好姐姐”叫得心頭一軟,也配合起來,正了正身子,雙手抱拳,對他恭敬作揖,行了個江湖最高禮儀,一本正經地說道:“好的,少將軍!”頓了頓,她又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公良決,問道:“可以告訴我原因了么?”
“好像是上邊的人幫忙舉薦了一下。”公良決收起臉上的笑意,正色說道。
而后,方予陌和公良決就此事你一言我一語地做了一些猜想,可方予璃卻沒加入其中。她暗自思忖,他們家在聿都就沒幾個認識的權貴之人,這幾日也就看到他和公良決的關系較好……上邊的人幫忙舉薦了一下……誰還那么好心?
方予璃的腦海中首先浮現出拓悠的身影,她下意識地抬眼,目光在人群中尋覓拓悠所在之處。只見拓悠正斜倚在露臺的柱子上,身姿挺拔而閑適,目光恰巧透過紗簾那若有若無的縫隙,看過來她這邊。
不知為何,方予璃竟莫名地感到一陣心虛,仿佛心底藏著的秘密被人窺探一般。她慌亂地避開視線,臉頰微微泛紅,緊張得迅速收回目光,而后故作不經意之態,側耳聽著面前兩個呱噪少年郎對一些猜想的辯駁。
此時,趙晴兒從清雅閣內款步走出。她瞧見拓悠目光定定地凝視著清雅閣的某處,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偷笑。沒準她這個老友,心里有了牽掛……不過依著他的性子來說,就算他真的喜歡這個姑娘了,他自己很可能也很長時間都渾然不自知。
“你從哪撈來這么個姑娘?”趙晴兒蓮步輕移,走到拓悠身旁,笑著打趣道。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一串銀鈴在風中搖曳,瞬間將拓悠那游離在清雅閣的目光拉了回來。拓悠微微一怔,隨即嘆了口氣,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這是嵐王爺下令要接的人,昨夜在臨貴芳遇見的。”
趙晴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禁轉頭朝著遠處的方予璃望去。只見方予璃正側耳傾聽著身旁兩人的對話,眉眼間透著一股靈動與俏皮。
“嵐王爺?”趙晴兒輕聲呢喃,腦海中迅速回憶起方予璃和她提過的與拓悠的交集,其中也提及了一些昨夜妖亂之事。她心中一動,不由得聯想到——興許方予璃就是那個被傳說闖入臨貴芳卻不幸遇到妖怪的窮姑娘。
“那嵐王爺是看上方姑娘了?”趙晴兒咋舌,眼中滿是驚訝。久居聿都的她,對嵐王爺的喜好再清楚不過。聿都之中,漂亮女子眾多,可也只有臨貴芳舞姿曼妙、風情萬種的舞姬璇歌,才能入得了嵐王爺的眼。
眼前這兩人一對比,倒不是說方予璃的長相與璇歌有著天差地別。璇歌生得明艷動人,眉眼間滿是嫵媚之態,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恰似一團熾熱而濃烈的火焰;而方予璃則清麗可人,宛如山間的一汪清泉溪流,澄澈純凈,靈動中透著幾分俏皮,讓人瞧著便覺心生歡喜。
“還是說她犯事了?可我看她不像是會搗亂的姑娘……”趙晴兒吃瓜的心提起來,就總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朝廷的事務,不宜過多探究。”拓悠只用提醒回應了她的好奇,頓了頓,又說,“上諭命她明日入宮授茶藝,今日我過去她方家時傳話,發現有妖怪入侵的痕跡……想必那些妖孽,多少是纏上她了,具體何種原因目前尚不清晰,只道是,在明日進宮之前,還需兩位協助,確保她今夜的安全無虞。”
“噢……原來帶姑娘過來,真是因著差事啊……”趙晴兒眼里一陣失望,似乎真動了想幫他們撮合的想法。
“晴兒,別鬧……我這官職這身份,你也是知道的,以后這樣的事,還是別玩笑了。”拓悠說著,下垂的眼眸,有一絲悵然劃過,但轉瞬即逝。
趙晴兒聽聞,想再說些什么,欲言又止一陣,最后只能恨其不爭,輕打了打露臺圍欄,隨上一聲無奈嘆息。
“那你就甘心這樣一輩子?”末了,趙晴兒眉頭緊蹙,目光中滿是擔憂與不甘,直直地盯著拓悠問道。
拓悠張了張嘴,沒回話。
“噢,對了,差點忘記正事了!”趙晴兒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和你說個奇怪的事,這個方姑娘有一個紫玉簪子,好似不是普通人家的東西,我拿在手上端詳也不過幾眼,它好似會迷惑人心一般,讓我好生不自在!”
拓悠聽聞,神色微凜,立即抬眼看過去方予璃那邊,距離有點遠,但也能分辨出來,她的發髻上,別著一個紫玉簪子……
說起來……那夜在臨貴芳,方予璃還曾攜帶過一個用妖族心血供養的玉佩……難道真的是這些東西,替她招來了邪怪?拓悠的心中涌起一股疑慮,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思忖間,樓下傳來報告聲——嵐王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