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臨皇城的太極殿,和她印象里紫禁城里的太極殿有些不太一樣。飛檐刺破云層,殿頂覆蓋著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如同天上宮闕坐落人間,整個大殿神圣而莊嚴。
走進殿內,空間開闊而宏大,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息撲面而來。殿內分設御座區與臣僚區,御座置于高臺之上,凸顯出皇權的至高無上。背靠屏風,前放左右設有巨大的神獸雕塑,既顯威嚴,又仿佛是暗含“鎮守四方”的寓意。
太極殿的另一翼,是一個接近百米的風雨露臺,站在露臺上看出去,遠眺之處,群山如屏,連綿起伏,天際線似乎與地平線融為一體,無邊無際。露臺之下,是垂直高聳的百米峭壁,峭壁下方,浪濤不時沖擊著岸邊的礁石,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遠處積雨云,比前兩天的積累更厚了,似乎預示著風暴,即將來臨。
方予璃被安排在臣僚區離露臺較近的位置,她過來的時候,已經陸續有皇親國戚以及官家貴族入座。她好奇地四處觀察著,一個個竟是一些面生的家伙,讓她頓時萌生出怯意。
就在她有些失落的時候,總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拓悠的下屬招木。招木正匆匆忙忙地進來找人,路過她身邊時,突然停下了腳步,詫異得瞪大了眼睛,那模樣就像見了鬼一般。
“方姑娘,你……怎么在這?”招木的聲音中充滿了驚訝,仿佛方予璃出現在這里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方予璃白了他一眼,話語里藏了一些埋怨:“我還想問你呢,你怎么在這?我左等右等都不見你,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噢,你看我……我忙起來,把方姑娘的事給忘了,這不,剛才回去找方姑娘了,四處找不到,這才趕緊過來找拓大人,趕緊匯報此事!”招木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但很快明面上立即換上了個憨憨的笑容,并撓了撓后腦勺。
“拓大人在這么?我怎么沒看到他?”方予璃的關注點,立即落在了拓悠身上。
“他不在太極殿,他在太極殿后邊的鑒心殿,怎么?姑娘有事找拓大人么?”招木依舊保持著笑意,回了她的問話之后,反問道。
方予璃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心中莫名有些失落:“沒,只是好奇你說來找拓大人,但我剛才一直沒看到他……”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黯淡,頓了頓,她換上微笑,“你去忙吧,我在這坐著,自己能照顧自己。”
招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并未停留,往鑒心殿的方向跑離了她的視線。
方予璃盯著他遠去的方向出神良久,回過神來后,突然感覺到自己背后好似被什么“東西”盯梢一般,總感覺背后發涼。
她下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脖子,想要緩解這莫名的緊張感,眼睛也不自覺地往后瞟了瞟,卻什么都沒發現。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老遇到妖怪,前幾次給嚇出毛病了……所以才這么一天到晚的疑神疑鬼。
“方家大閨女,方予璃。”
一個熟悉但不讓人喜歡的聲音傳入耳膜,她聞聲回過臉來,發現正是那褚王世子南宮燦揚。只見他此刻正用一種略帶驚奇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那眼神就像在審視一件新奇的玩物,讓方予璃渾身不自在。
“hi,真巧,又見面了,有緣人。”方予璃拼命擠出一絲笑意,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她心里卻在暗暗叫苦:真不趕巧,若是她能早一步發現這個令人不太想深交的世子,她一定躲得遠遠的,并盡可能讓他看不到自己。
然而,南宮燦揚卻認真以為,她是在友好打招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大搖大擺地走到方予璃身邊,雙手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上次別離,你答應本世子好好考慮考慮的事情,考慮得如何了?”南宮燦揚挑了挑眉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黠。
他雖然并不一定是喜歡眼前的姑娘,只是眼下覺得她今日看起來挺新鮮,就有心想要逗一逗。在他心里,若對方上鉤了,也好說,他那殷實的家境,還怕養不起一個進府的丫鬟么?
第二次見面,在南宮燦揚眼里,方予璃依舊是一個“看起來很容易得手”的“女的”。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方予璃從他的言行舉止里,多少判斷出來了。
這也讓她更不喜歡和面前這個所謂的褚王世子交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厭惡之情。
不過,方予璃深知在這宮宴之上,不能輕易得罪人,尤其是像南宮燦揚這樣的皇親國戚。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真誠而又惋惜,說道:“回世子的話,小女子這幾日是思來想去,思考再三,慎重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方予璃,還是不太適合去富貴府邸生活,唉,我是無福之人……”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和失落,裝模作樣地回了他的問題。
南宮燦揚聽了她的話,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但他很快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嘴角一撇,說道:“喲,方姑娘這是嫌棄本世子的府邸不夠富貴?還是覺得本世子配不上你?”
方予璃心中暗罵:這世子還真是自大又無禮。但她臉上依舊保持著那副惋惜的神情,說道:“世子言重了,小女子絕無此意。只是小女子自幼生活在市井之中,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若是進了那富貴府邸,恐怕會渾身不自在,到時候若是惹出什么麻煩,反而壞了世子的興致。”
然而,這南宮燦揚今日不知是吃了什么興奮劑,全然不似那日在臨貴芳相見時那般易怒。見方予璃婉拒,他不但沒有就此罷休,反而像塊牛皮糖似的,左右游說起來。他眼睛滴溜溜一轉,竟提起了之前他瞧見她在臨貴芳遇見妖怪的事情,嘴角掛著一抹別有用意的笑。
“方姑娘在臨貴芳遇到妖怪的事,我那日也見著了。”南宮燦揚雙手抱在胸前,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道。
方予璃一聽,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心中涌起一股惱怒,沒好氣地回懟道:“見著了你不救我?你袖手旁觀吶?”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南宮燦揚,仿佛要把他看穿。
南宮燦揚被她這一問,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趕忙解釋道:“不是,我見著的時候,你也早被嵐王爺他們救下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攤了攤手,試圖讓自己顯得無辜一些。
方予璃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想再看他那副虛偽的嘴臉。可南宮燦揚卻不依不饒,繼續說道:“我要說的重點,也不是這個,你看你一個柔弱姑娘家,在聿都人生地不熟,要隨便住了個偏僻地方,到時候再遇到妖怪……那可怎么辦呢?”他裝作語重心長的樣子,可那語氣里,卻夾雜著一絲趾高氣昂,仿佛是在施舍方予璃一個進他府邸的機會。
這話方予璃可不愛聽,她覺得這南宮燦揚分明就是在明著咒她再遇到妖怪呢。她正絞盡腦汁想著找什么借口脫身,突然,她身后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喲,這不是世子殿下么?今兒不纏你那龐家三小姐,跑這勾搭別的姑娘來了?”這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和調侃,方予璃一聽,心中暗喜,知道有救星來了。
來人是十一皇子南宮梓賢,那個平日里很喜歡和公良決一起鬼混的家伙。
和他一同過來的,還有今日下午,方予璃在假山附近遇見過的那個貴氣公子哥。這兩人站一塊,這下她總算想起來了,為何第一次見貴氣公子哥的時候,覺得他眼熟,他倆眉目相似,看起來像是親兄弟。
南宮燦揚本來聽到是十一皇子的聲音,原本要反唇相譏,卻在看清另一來人后硬生生咽了回去:“太子殿下。“他草草行禮,而后只意味深長地看了方予璃一樣,便匆匆離去。
方予璃雖然被他那一眼看著心里不太舒服,但還是松了一口氣,這個世子要是再糾纏下去,她可就要不耐煩了——她要是壓不住自己的火氣,在皇城里撒氣,沒準這世子后頭的人就能讓自己當晚沒氣。
“人世子都得行禮,你還傻坐著?“十一皇子彎下腰,有些好笑地盯著方予璃說。她這才意識過來,在這些地方,見著一些人是要行禮的,慌忙起身作揖:“民女方予璃,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并無介意,輕抿嘴角微笑著讓她免禮。方予璃這個名字,他從皇叔那邊聽到過一些,據說是與妖族扯不清關系,目前還是某個案件的嫌疑人之一。
早前在假山處遇見時,他也覺得她可疑,可根據派去跟著她的人回報,她方才是一路乖巧地按照他給的指示尋過來大殿的,并無可疑行為。
眼下他對方予璃并無壞印象,反而覺得好奇,“方予璃?這名字倒是不錯,本宮聽說上次在臨貴芳遇上妖怪的也是你?”
“啊……對,那日臨貴芳之事,不過是機緣巧合,倒讓殿下聽聞了這等瑣事,真報一絲。”方予璃尷尬笑著點點頭,然后又鬧了個尷尬。
糟了,她嘴一塊,網絡用語又蹦出來了。
“報意思?是什么意思?”太子有些吃驚。
回看十一皇子,十一皇子也朝太子搖搖頭。
“哎呀,皇兄莫驚奇,我聽她弟曾提起過,早前是磕到腦袋了,常常會吐露一些怪異詞語。”十一皇子看似像是給她解圍,實則給她添亂。
方予璃都想給他翻白眼了,這種解釋,其實可以不解釋。
“那個‘報一絲’是民女的口誤,本意是想說‘真抱歉’,讓殿下見笑了。”方予璃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實際心里苦。
“無妨,倒是挺新鮮的詞兒,本宮還是頭一次聽說。”他的話語中帶著幾分玩味,頓了頓,又說,“我還聽聞方姑娘略懂茶藝?本宮正好對這些也有些許好奇,可否移步前座,與本宮探究一二?”
“這……不太好吧?”方予璃有些遲疑。
主要是萬一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她胡亂入座,到時候惹了麻煩可不好。
“那前座也只有皇親國戚能入座,其他人都巴不得去呢,現在太子主動邀約,方姑娘你還要拒絕不成?”十一皇子真是會拱火,專挑讓人尷尬的點使勁戳。
“民女沒這個意思。”方予璃憋著嘴,想瞪那十一皇子又不敢,只能微微低了低頭,生悶氣。
“無妨,入座之事,自會有人替姑娘安排妥當。”太子溫和的笑了笑,便伸手示意她隨自己移步。
雖心情忐忑,但方予璃最后還是得益于太子的邀約,坐去了一個視野較好的位置。
方才坐下,座下便起來了一些議論聲。方予璃隨著眾人議論的目標看去,瞧見是一長相尚可的青年官員,攜著一個五官與之相近的姑娘入座。
聽十一皇子介紹,這是龐家嫡子、現今的禮部侍郎龐明軒和他妹妹龐語珊。
“這龐語珊,也就是方才我與那褚世子提到過的龐家三小姐,”十一皇子說道,頓了頓,又繼續介紹,“這龐家三小姐啊,論才論貌在聿都皆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多少世家公子都對她傾心不已……就性格刁蠻了些……依我看啊,她這乖張性格與那風流世子兩人正好一對……”
“咳咳,梓賢,休得誹議他人。”太子在一旁做了提醒,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嚴肅。在這宮宴之上,如此隨意地議論他人,終究是不太妥當的。
方予璃其實還想聽一些,她正聽得津津有味,這突然被打斷,心里就像被小貓抓了一樣,癢癢的。這晚宴上,除了食物,就只有這些“瓜”能符合她的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