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皇城未央。
從茶酒司過去太極殿,要走很長很長的路。那長廊曲折蜿蜒,數不清的彎道,經過無數岔路口,仍舊是長廊的延續。
方予璃跟在招木身旁,起初的興奮與激動,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被疲憊所取代。她現在腳板底感到一陣疼痛,抬頭看,這路也沒瞧見個盡頭。
她在茶酒司待了將近兩個時辰,招木就從別處回來了,還帶來了嵐王爺的話。
“今兒圣上在太極殿設宴,恭迎蘇大將軍回聿,嵐王爺說,若你無其他事務,不妨去開開眼界。”
“我去?”方予璃聽聞,一陣驚訝,稍作停頓,以為又要被差遣,于是忍不住再次詢問,“這是要我做什么?”
“嵐王爺的意思,大概是請姑娘去太極殿赴宴,謝您傳授茶藝的恩情。”
方予璃呢,只覺得有好吃的,王爺既然說是謝禮,她可就不客氣了。此刻,她真的單純地以為,那位冷漠的嵐王爺突然間心生憐憫,善意邀請她參加宮中的宴會,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別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逐漸深入。
而往后一些時間回憶起來今日的情況,她都想罵自己一句“大饞丫頭”。
跟著招木又走了一段時間,到了一個庭院附近,突然,一位形似太監的男子匆匆走來,絳紫袍角掃過地面時帶起細小的塵埃,看樣子過來的時候走得很急。
見了招木之后,與招木耳語了幾句,隨即,招木便面帶歉意地轉向方予璃,解釋說有要事需先行一步,請求方予璃在原地稍作等候。隨后,他便隨那太監模樣的人,消失在宮墻拐角處。
深宮的風,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輕輕拂過。方予璃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試圖驅散那股寒意,同時不安地四下張望。長廊的一側,是錯落有致的假山,怪石嶙峋,在微弱的光線下透著幾分神秘;另一側,則是一片荷塘,水面平靜如鏡,倒映著周圍略顯蕭瑟的景色。
方予璃朝招木離開的方向,走了一小段,遠遠看過去長廊盡頭,似乎通向某個庭院……人生地不熟,方予璃不敢貿然前往,她尋思著,往前走她不知道前路通往哪里,但原路返回,總該不會迷路……回去茶酒司待著,總好過一個人在這待著。
回想起來之前在臨貴芳遇見妖怪的事情,她就一陣后怕。
雖然說這里是皇城,戒備森嚴——但也不排除會出現某些妖啊魔啊鬼啊的膽大妄為,入侵皇城……興許自己倒霉就又要遇上了……
她可不想再遇上那些東西了,膽子都不夠用。
方予璃在假山旁來回踱步,青石板上投下她不安晃動的影子。荷塘里的錦鯉突然躍出水面,“撲通“一聲驚得她打了個顫。日影西斜,宮墻上的彩繪漸漸褪去顏色。
“不能再等了。“她攥緊衣袖,沿著來時的路折返。可拐過兩道回廊后,熟悉的茶酒司牌匾卻不見蹤影。眼前是陌生的三重月亮門,檐角銅鈴在風里叮當作響。
“什么人!“
假山后突然傳出一道中氣十足的青年男聲,隨之而來的還有齊刷刷抽刀出鞘的聲響,混合在一起聽著,令人聞聲即能分辨對方十分戒備。
方予璃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大跳。
“我……”方予璃訥訥地探出去半個頭,怕對方認為她是刺客,隨即又補充了半句,“我迷路了……”
假山后面站著幾個男人,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一襲靛藍錦袍,鉤花隱隱泛著金色光澤,腰間懸著枚白玉螭紋佩,玉質溫潤細膩。這一身行頭,一看就不像是普通的官員或貴族,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與威嚴。
他的面容姣好,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線條優美,細看一眼,竟讓方予璃感到莫名眼熟,可當她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記憶時,卻又總是想不起來為何會有這種熟悉感。
兩名持刀侍衛擋在他前方,刀刃已經露出三寸,而他身后,還跟著幾名御獵府的人。大概是看她人畜無害的樣子,為首的男子抬手示意,侍衛們這才將出鞘三寸的佩刀收回。
“不知公子可否……”方予璃見對方遲遲沒回應,就小心翼翼地開口,試圖從他們這邊求得幫助,好讓自己擺脫這迷路的困境。
“公子?“男子輕笑,指尖摩挲著手中的折扇,動作優雅而從容,“你這稱呼倒是新鮮。“
方予璃這便仔細看清來人穿著,和達官顯貴不太一樣。
“你不認識我?”男子微微挑眉,目光直直地落在方予璃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與探究。
方予璃呆呆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滿是迷茫。她心中充滿了疑惑:她為什么要認識他?
難不成他還是皇上?
可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被她自己否定了。細想又不對,皇上在宮里,不是應該穿著黃色龍袍的么?眼前這個人,顯然不符合這個特征。
“嗯。”方予璃誠實點頭。
對方大概是看到了她的穿著,并不符合宮女打扮,身上的衣料雖然也算不錯,但與宮女的標準服飾有著明顯的區別。于是,他心中猜測,她可能是某個官家的小姐或者丫鬟走散了。想到這里,他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無妨。”
“姑娘要去哪?”他問道。
“聽說是設宴的宴廳,可以吃酒席的地方。”方予璃如實回答,頓了頓,又覺得不夠,遂將自己進宮之事,三言兩語簡述了一遍。她想著,多說一些或許能讓對方更愿意幫助自己。
那人聽聞她提及嵐王爺和拓悠,眉心微微皺了皺,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隨即垂眸,似乎是自言自語了什么,聲音太低,方予璃并未聽清。
再抬頭時,他只是簡單給方予璃指明了路:“朝前走,左轉便是。”
“十分感謝!”方予璃求得了指引,心中一喜,連忙躬身行禮,眼中滿是感激之情。
方予璃謝過這人之后,就快步離開了。
那人盯著她遠去的身影,思忖片刻,忽而謹慎起來。
片刻后,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命令隨從:“跟著她,一旦發現任何異常,立刻回報。”
“是,太子!”隨從恭敬地回應,隨即消失在宮墻的陰影之中。
隨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一場暗潮涌動的風波,似乎正在悄然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