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8日。
睜開眼,七點,窗簾縫里透著陰暗的光。
我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工作日我可以睡很晚,七點鬧鐘響時困得要命,一閉眼再睜眼七點半,而休息日不調鬧鐘我卻準時在七點左右醒過來,屢試不爽,而且再難入睡。
我翻身拿出手機,打開新聞APP,昨天又新增了不少,專家還是呼吁加強管控。有一條新聞令我擔憂,有個病例潛伏期長達三十天……三十天里她能接觸多少人,去多少地方,留多少隱患?還有多少潛伏期的人在外自由游蕩?原本預計的十四天一旦變成三十天,對防疫工作的影響巨大。
想著想著精神一振,我坐起來,在happy群里發了一句:最近大家怎樣?【疑問】
happy群是和其它幾個部門的同事建的游戲群,只有五人,興趣相投,閑時打游戲,忙時互幫互助。
樂樂秒回:忙的崩潰了,昨天居委里忙到半夜【流淚】
樂樂是居民區一把手,年紀輕輕辦事穩重,精力充沛,我點她的頭像看她朋友圈,昨天沒有信息,她為人低調,朋友圈只有歲月美好、家庭幸福,我問道:在忙什么?
樂樂:勸大家不要出門走動,需要什么生活物資可以聯系我們統一調配,不戴口罩不要出門。
哦,樂樂負責的是老齡化居民區,老年人占了大多數,經不起折騰,我問:你挨家挨戶的?
樂樂:只能這樣做,老年人不用微信的,貼的宣傳單也不看,要工作人員上門講清楚【擦汗】
師妹:那不是要忙死了,近千戶人,走得光?【捂臉】
樂樂:走不光,昨天通知到八點,然后居委里統計外來人口數,弄到十一點,今天繼續。
我往上拉群里的聊天記錄,恍然發現樂樂已經好幾天沒說過話,一直在忙呢。朋友圈我是關閉的,曬美食曬娃曬雞湯曬自拍什么的讓我覺得浪費時間,尤其是朋友圈人數增多,我有一千多好友,每天翻一圈要幾十分鐘,成為生活習慣后大把時間用在關注別人的生活,我一狠心,在兩年前把朋友圈功能關了,此刻忽然想到應該看看大家在做什么。
在居村工作的好友曬了不少加班照,原來他們今年沒休息過!武漢封城時他們在加班,整個春節假期在加班,雙休日全員全崗加班,當我頭疼春節延長假無事可干時,他們在沒日沒夜地加班。
我在群里說道:鎮里成立“戰疫”志愿隊了。
樂樂:熱烈期盼,我們人手實在不夠,請求支援。自己居民區里都是退休的老年志愿者,這個時候哪敢讓他們出來幫忙,出了事我負不了責【抱拳】
我:志愿隊是35歲以下的年輕人,能頂的上。
師妹:都有誰報名了?
我:應該不少人吧。讓共產黨員先上,這話放之四海皆可行。
師妹:勇士啊,向他們致敬【強】
我:英雄來自人民,悶死病毒有你有我。
文哥:你們都起那么早?
樂樂:還早?我們全體工作人員已經上崗一個多小時了,準備上街,預計今天走三萬步,耶!
文哥:妹妹身體保重啊,一天只睡六個小時怎么行。
師妹:還走三萬步,太夸張了,姐姐注意休息【玫瑰】
樂樂沒有繼續回,她進入工作狀態后基本不回信息。
我放下手機,想著樂樂在走街串巷的情景。
手機響了一下,我拿起來,是師妹發來的私聊:師兄你加入志愿隊了嗎?
我:嗯。
師妹:我就猜你會去。
師妹是個近90后,樂觀活潑,與我同一個大學畢業,可惜在學校時并不曾認識。她到了服務中心之后我們發現有這點淵源,師兄妹相稱,下班后經常一起打游戲。由于我多次在公共場合稱呼她師妹,導致部門里所有人都叫她師妹,年齡小的也叫她師妹,現在她已經跳槽去了離家近的另一個中心工作,方便照顧家庭。
我回她:該去的就要去。
師妹:向你學習!
我:【微笑】每次想退卻時,我都以樂樂和你為參照,如果是你們,會退卻嗎,肯定不會,既為同志,必須同行,不能少了我【耶】
師妹:不不不,我退卻了,同事外地的現在過不來,我要在辦公室撐場面。
我:只是換個地方做同樣的事,你可注意了,有外來人員辦事要保持距離,戴好口罩,別開空調,開窗通風。
師妹:謝謝師兄關心!一定認真執行!你口罩有嗎?
口罩確是困擾我的事,家里沒有備過口罩,之前搶購時本著讓有需要的人先買,導致家里沒有口罩用,老媽給我送來兩個帶呼吸閥的KN95口罩,這幾天上班都是戴的同一個,我回:還有一個,志愿隊應該會發,不然隊員自己健康無法保證的,成為潛在的感染源就諷刺了。
師妹:我在朋友圈微商那里買了500元口罩,兩盒,我給你寄一盒。
我:【驚恐】500兩盒?!愛馬仕口罩嗎?
師妹:現在口罩可搶手了,前天300,昨天500,再不買就沒了,我趕緊拿兩盒,你家里地址給我。
我:別別,誰都需要,你自己拿著,我應付一下還能過。
口罩是硬貨,各大藥店都買斷了,我知道一盒口罩意味著什么,不僅是錢的問題,現在口罩能保命,這恩情是還不清的。
師妹發來語音,笑著說:什么你的我的,既為同志,必須同行,你說的嘛。
我:你老公還每天要出去巡邏呢,你給他備著吧。
師妹的老公是社區民警,之前她在群里提過,老公已經連續幾天沒回家了。為了防止接觸家里人,民警基本都是吃住在所里,只有每天的電話報個平安維系著與家里的微弱聯系。
師妹:他所里每天發一個口罩,不怕,我給你寄服務中心了。
我鼻子一酸,回復了一個表情【抱拳】。
中午,老媽帶了兩個菜過來,她知道我家里是不開伙的,只吃快餐,她怕我這一家子人熬不過一日三餐,生怕有一天來我家玩時發現我們一家三口餓死在沙發上。我們住在一個小區里,就隔一條馬路,所以我這個小家庭常年在她庇護下。
“你別跑來跑去的,安心在家里待著,我們這里不用你管”,我告訴她。
“不管?你們吃什么?孩子還長身體,每天吃包裝袋里的能好嗎?”
“知道了知道了。現在疫情嚴重,你每天跑外面多危險,不要來了。”
“她們娘倆呢?”
“這才十一點,睡著呢。”
老媽走到我身旁,“聽說你加入了什么戰疫隊?”
“啊~是。”老媽人脈甚廣,本鎮的事都能知道七七八八,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
“做什么的?”
“就是幫忙登記,發發口罩什么的”,我假裝玩手機。
“你起什么勁,這種工作讓別人做就行了。”
“哪個人是別人?等出了事,沒有人是別人,一個城已經封了,你還想等新冠自己消失嗎。”
“真是傻,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你不出頭不會犯錯。”
我極不喜歡老媽的職場哲學,或者說我不喜歡任何職場哲學,勞動換取報酬,天經地義,“我做事不看別人,我認為該做就做。”
“養個傻兒子,哎”,老媽戴上口罩,“我走了,你吃完把飯盒洗好,我明天來拿。”
“知道了知道了。”
打開飯盒一股肉香飄出來,但我沒什么胃口,剛剛起床精神還有些恍惚。手機上有一個添加好友請求,一個陌生的頭像,名字叫“雪花”,我點了同意。
對方馬上發來消息:哥你好,我是戰疫志愿六隊隊長,我拉你進群。
我:好。
我被拉入群,一共五個人,都是陌生的頭像。
隊長:各位隊員,我們人都到齊了,現在說下情況,我們負責支援新城居民區,小區兩千三百戶,六千五百人,外來人口多,居民區工作量爆炸,想要我們馬上增援,各位隊員明天可以到崗嗎?@all
明天是周日,但對于剛剛過完長假的我們,哪里還在乎一個周六周日,對于爆炸中的居民區工作者,又哪里奢望有周六周日,日期的界線已經模糊。
燃:可以,待命。
漠:可以。
卡爾:可以。
我:【成交】
雪花:明天八點,新城居委集合,大家做好個人防護,與外來人口接觸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