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峽市，暮夏時分，天色灰沉，云像壓低的鉛蓋，把整座城市罩在晦暗中。

　　一輛破舊的三輪車駛入廢品站，車輪與水泥地磨擦，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尖響。

　　騎車的是個青年，瘦削高挑，左腿微跛，但落地時步伐卻穩健，一點不見遲疑。他跳下車，先檢查了一眼捆貨的繩結，確認無誤后，轉身開始卸貨。

　　浸濕的白色T恤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分明的肩背肌肉。他不語，只是麻利地搬動瓶罐、紙板、易拉罐等廢料，一袋袋清點、歸類、壓實，像機械重復著一套早已熟練的流程。

　　幾分鐘后，廢紙已捆成方塊，瓶罐分類整齊，像列隊的軍列。他手腳飛快，力道精準，十分鐘完成了別人一小時都未必做完的工作量。

　　廢品站小屋的門推開，一個中年男人走出，手里握著一疊鈔票，神情復雜。

　　“錢在這。”

　　李牧接過，低頭點了點：“謝謝宋叔。”

　　“從后天開始就別來了。”

　　李牧動作一頓，眼神抬起，看著他，聲音平穩：“是哪里做得不好？我從不缺斤少兩。”

　　“不是你做錯。”宋思福嘆了口氣，“我家孩子剛出生，打算換個清凈點的環境，這站要關了。”

　　李牧默了兩秒，點點頭：“明白了。”

　　他沒有追問，也沒抱怨，像早已習慣這類突如其來的變動。

　　宋思福看了他一眼，又說：“這廢品站你要不要接手？低價算你，錢不夠就慢慢補。算是幫叔一把。”

　　“不用了。”李牧淡淡一笑，“我不會干太久，還得攢錢娶媳婦，哪能老干這一行。”

　　他灌了口水，順手把水壺塞回車后斗里，右腿發力，三輪車重新滾動起來，揚起地上一陣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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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出租屋。

　　門一關，屋內頓時像是密封的倉室，只有一臺老舊風扇在咯吱咯吱地旋轉，時不時停頓一拍，再接著吱嘎地轉。

　　李牧脫掉汗濕的T恤，露出一身肌肉與交錯的舊傷，那些橫斜如圖騰般的傷痕，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沉默而冷硬。

　　他從角落里取下沙袋，一拳接一拳擊上去。

　　節奏不快，但每一下都沉重如錘，像壓縮極致的彈簧擊打布囊，悶響低沉。

　　鏘——咚！

　　沙袋劇烈晃動，搖得鐵鏈嘩啦直響。

　　他面無表情，不喘氣。

　　一小時后。

　　李牧洗臉時望著鏡中的自己——一張不錯的臉，眼神卻漠然，像一個被生活壓垮的中年人，壓抑、穩固、未曾放松。

　　他盯著鏡子良久，指尖還沾著冷水。

　　墻上的鐘表指向七點五十三。

　　他隨手抹干臉，從墻邊掛鉤取下外衣，出門上車。

　　三輪車緩緩駛出院口，車燈昏黃，穿行在街巷之間。

　　李牧踩著踏板，風從臉側拂過，他閉了下眼，又睜開，像是用那風驅散某種心里的沉悶。

　　直到——

　　“救命啊！”

　　那聲音很輕，卻在他耳中格外清晰，如同戰場上的槍響，精準擊穿耳膜。

　　他瞬間拉剎，跳下車，左腿略頓，右腿穩穩接地，朝巷口快步走去。

　　還未靠近，就見一個青年模樣的男生沖進巷內，手里握著塊板磚。

　　緊接著。

　　“啪！”一聲響，磚頭碎裂。

　　“嘭！”又一聲，人受到打擊。

　　李牧趕到時，地上多了一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躺平在水泥地上。

　　巷子里昏暗潮濕，一名女子靠墻，臉色蒼白，抓著窗欄站不住。

　　兩個混混站在對面，一個鼻環男嘴唇發抖：“他咋不動了？昏過去了？”

　　“不會、不會是死了吧？”另一人咽了口唾沫。

　　“誒！誒！不是吧？！我剛剛可一點力氣沒用！你們要給我作證啊！”劉闖明顯被嚇著了。

　　李牧近前蹲下，探了探地上少年的頸動脈，又試了試鼻息。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緩緩站起。

　　劉闖緊張的看著這個跟在青年后面進來的瘸子，他的下一句話決定了下半輩子在哪過。

　　“心跳、脈搏停了。”

　　“……你、你說啥？”劉闖嘴唇發干，心涼半截。

　　“沒氣。”李牧淡淡重復。

　　空氣像是突然抽空，連吞咽聲都清晰可聞。

　　兩個混混對視一眼，身體往后縮。

　　“你是不是下死手？”聲音顫抖。

　　“沒有！我真沒有！”劉闖臉色發白，“我就是嚇唬他一下，沒敢真打……”

　　李牧掏出老舊的按鍵手機：“報警吧。”

　　“哥們兒！別！”混混急了，“你報警我們都得跟著進去！”

　　“死人了，你們逃不掉，誰動的手誰坐牢。”李牧堵住了巷子里唯一的出口。

　　混混對視幾秒，還是摸出手機，打算搶個主動立功。

　　就在這時——

　　倒地的青年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像是被水嗆到般猛地坐起，抱頭喘息。

　　“咳……咳咳！”

　　劉闖愣住了：“……沒死？”

　　那青年卻沒聽他們說什么，只是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體。

　　“我……戰斗？！”他低聲喃喃，眉頭劇烈收縮，“這就復活了？”

　　李牧眼神一凝。

　　剛才他的判斷沒錯——那人確實心跳停止了七秒以上。

　　如今卻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坐起來，不只是奇怪，更不合理。

　　從戰場上下來的他，非常確定那不是昏迷，而是死亡。

　　一個正常人，不可能從那種狀態自然恢復，假死？

　　李牧聽力很敏銳，躺在地上的那人說了“復活”一詞。

　　他知道自己死了。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李牧的認知，他好像踏入了超自然事件。

　　“嘿！你個死瘸子，瞎說，害老子嚇個半死。”劉闖想到剛剛自己被嚇個半死，丟了面不說，還讓手下人看見，頓時來氣。

　　上前準備給兩人點教訓。

　　地上的青年緩過神來，想到剛才自己被打死，怒氣瞬間涌上心頭，指著幾人喝道：

　　“你們幾個流氓！欺負人家小姑娘！”

　　劉闖火氣也蹭地冒起來，自己明明是來要錢的，這小子不分青紅皂白就上來一板磚，“你小子腦子有病？我們招你惹你了？上來就拿板磚砸人，真當自己是正義使者？”

　　話音未落，他猛地掄拳朝最近的葛小倫砸去。

　　葛小倫下意識抬手格擋，腳下一動，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反腳一記猛踹，直中劉闖腹部。

　　“砰！”

　　劉闖猝不及防，整個身子像沙包一樣飛出去，越過兩個小弟，撞在后方的墻角，重重一聲悶響，墻皮震落。

　　巷子瞬間寂靜。

　　李牧下意識后退半步，警惕地看著葛小倫。

　　那一腳，不是普通人能踹出來的。

　　力道過大、動作過快，毫無技巧，全靠本能。

　　“他不是練家子。”李牧在心中迅速判斷，“但這力氣……已經偏離了人類范疇。”

　　他緩緩靠近，眼神鋒利，身體不動聲色地繃緊。

　　“他……他死了？”葛小倫低頭看著自己的腿，連說話都發顫。

　　“不是……不是我故意的。”他臉色蒼白，四處張望，試圖尋找攝像頭，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你剛才也看見了，是他動的手，我這是正當防衛，對吧？”

　　李牧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目光冷靜。

　　他在戰場上見過死人，也見過瘋子，但這種情況——先是心跳停滯七秒的死者復生，接著一腳將成年人踹飛數米，超出認知的事讓他無法準確思考。

　　“呸！老子才不稀罕什么戰神，什么榮耀愛來愛去的，老子現在就要出這口氣！”

　　劉闖竟然又站了起來，臉色扭曲，眼神里透著瘋勁兒。

　　“老子今天非廢了你！”

　　他一把抓起碎啤酒瓶，直沖葛小倫，眼中只剩兇狠。

　　遠遠傳來了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