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無聲地退出巷子,三輪車啟動,車輪與地面摩擦出低啞的聲音。
巷子里的動靜已經被夜色吞掉。
風輕輕貼著臉拂過,他踩著踏板,緩緩穿行在舊城區蜿蜒的街道里。
剛才那一幕還在腦海里翻騰著。
一個被打死的青年,七秒后醒來,如同復活。
隨后那一腳——蠻橫、粗野,毫無技巧可言,卻能把一個成年男人踹飛數米遠。
他不是沒見過難以置信的事,但今晚不是“常理”能解釋的。
那兩個男人,獲得了什么東西,是某種力量?
李牧不確定。
就像……這個世界突然撕開了一道口子。
而他恰巧路過。
他吐了口氣,像是在驅散胸口那點莫名其妙的煩躁,輕笑了一聲,低聲自語:“關我什么事呢?我只是個……瘸子。”
這樣說著,騎著車穿過街頭巷尾,像往常每一天一樣。
樓群灰舊,街燈昏暗。
回到院子,三輪車停在老位置,咯吱一聲輕響。
李牧推門進屋,動作利落,連一點多余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他脫掉外套,換好衣服,走向墻角,把沙袋重新拉到中間掛好,試了試結實不結實。
然后開始打沙袋。
一拳接一拳,節奏不變,呼吸穩定。
每一拳都帶著節奏,像沉默地與某種壓力周旋。
不是訓練,更像是維持住某種“還算清醒”的生活節律。
——一腳將人踢飛的力道、毫無訓練痕跡的動作,卻產生超越常人的破壞力。
七秒的停跳。
李牧非常清楚,那不是假死。
戰場上死人他見得多了,心跳停滯超過七秒,臉部發青,胸廓無起伏。
不可能醒。
可他醒了。
縈繞在心頭,他抑制不住的去想。
“呼~”汗水順著臉頰滑落,腦袋抵著沙袋,李牧聽著自己的喘息聲,目光隨著滴落的汗水向下望去。
左腿與右腿的落差在這一刻顯得尤其明顯。
自嘲扯了扯嘴角,他從來不是主角。
他的生活是打工、吃飯、存錢,不是超級英雄。
用溫水沖洗完,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風扇轉得很慢,夜色沉沉。
床上的李牧眉頭緊鎖,腦袋在枕頭上搖晃動。
暗位面。
星光自虛空中垂落,如海潮涌入身體。他仿佛漂浮在浩瀚宇宙,一雙湛藍的眼睛自黑暗深處睜開,冷峻威嚴,如神靈俯瞰。
李牧站在其中,像沉入一片死海,耳邊沒有風,沒有回響,只有無聲的壓迫。
他想說話,說不出。
想動,動不了。
仿佛整個人被掛在半空,眼前的空間泛起輕微波紋,像星河,又像一張呼吸著的幕布。
有某種存在——他能感覺到,不屬于人類的意識,正注視著他。
冷漠、理性,不帶情緒。
他聽見幾個字,從腦子深處緩緩浮起,不像聲音,更像一種“概念”:
“基因暗位面。”
“武安君。”
“能量不足。”
接著是一個模糊的命令,似乎在嘗試調取什么。
“檢索能量源……”
沉默了幾秒。
“未發現有效能量源……”
“無法激活。”
“斷開連接。”
一切隨即坍塌,像水落進泥潭,李牧的意識驟然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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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睜開眼,天亮了。
風扇還在慢慢旋,角落的沙袋晃了一點,不知道是不是他做夢時踢到。
李牧躺了一會兒,盯著天花板,沒動。
夢的內容殘留在腦海里,但支離破碎。
記得“武安君”這三個字,還有那種無法開口的壓抑感。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去想,起床,穿衣,洗臉。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空了幾秒,隨后繼續低頭洗臉。
水潑上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昨晚的沙袋練拳。
“該找份工作了。”
他拿起桌上那支筆,在墻角貼的舊日歷上寫了幾個字:
“找活兒。”
收廢品雖然很自由,卻不穩定。
上午九點。
李牧出門,騎著三輪車繞著城區慢慢走了一圈。
他有一部按鍵手機,沒有電腦,找工作的方法很簡單——街頭走一圈,看哪兒貼著招聘。
他先去了附近的小區,保安崗亭沒人換班,他問了一嘴,對方上下看了他一眼:“招,但要形象、身體素質好的。”
他點點頭,沒糾纏,轉身就走。
巨峽市很大,工作很多。
路過十字路口時,有個中年男人正往電線桿上貼紙,上寫:“夜班看車,月結,限50歲以下,工資面議。”
李牧看了眼紙條,沒記電話,紙上那句“需能應對突發狀況”讓他直接否掉。
他知道自己跑不快,不合適。
又去問了一家快遞點、一個小五金廠和一個包子鋪,結果都差不多——要么嫌他腿不利索,要么說“不符合用人標準”。
一路找找尋尋,中間抽空去銀行匯了一筆錢。
他走回家時,已經快中午。路過早點攤時老板娘喊了一句:“李牧,今天不收破爛啦?”
“換活干。”
“喲,轉行了啊?”
李牧沒回話,踩著三輪慢慢過去。
回到屋里,他脫下外套,擰干一塊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坐在床邊,沒開風扇。
屋子不熱,也不冷,就是安靜得過頭。
他拿起地上的水壺喝了幾口,靠著墻閉眼小憩。
夢里那些東西又浮了出來,不完整,但印象還在。
他沒去想真假,也不想再碰那種感覺。那種像被某個“人”掃描過一遍的錯覺讓他反感。
“武安君?”他低聲說,“不會是精神分裂吧?”
下午,李牧出去買了點便宜的快餐盒飯,順便順路看了幾個公告欄——一個洗車場貼了告示,說急招夜班收銀,一看小字,注明“需女性”。
“夜班應該招男性比較好吧。”李牧笑了下,不帶情緒。
他寫下兩個可以試試的地址,一個是超市夜班補貨員,另一個是倉庫做貼標。
工資不高,他花的也不多,足夠花銷,還能存下一筆。
傍晚,回到家,屋里漸漸暗了。
打開燈,從掛在木棍上的衣架拿下晾干的衣服,疊好。
然后脫掉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和愈合已久的傷疤,把衣服丟進紅色大盆,來到洗手池前打開水龍頭。
照著鏡子低頭捧水,水面一抖,停住動作,看著水面發呆一瞬。
然后李牧抬頭。
鏡子里只有自己,眼神空洞,一臉麻木,和往常一樣。
可他腦海里,仿佛多了一點聲音,聽不真切,像風鉆進耳朵的回響。
“檢索中……”
說不清是聽見了,還是想象出來的。
盯了鏡子幾秒,摸了下耳朵,像要把什么聲音趕出去。
“……幻聽吧。”
回到床前,關燈,屋子一下黑下來。
窗外的風吹進來,吹動日歷頁角,“嘩啦”作響。
李牧沒再說話,坐在床沿,一動不動。
不知道為什么要坐著,只是愣愣出神。
他明天還要出去找工作。
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