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湖的宮燈，每夜換了花樣，在湖畔的樹上熠熠生輝了半個月。

　　湖心的歌舞絲竹，也響了半個月。

　　皇后所居的玉虛宮后殿，清煙裊裊，檀香陣陣。年過四十的王皇后在三清蓮花座前，青衫素襦，肅然打坐。

　　一名青衣宮女匆匆從前殿進來，在門中猶豫了一下，正待進不進之間，聽得里面一平靜的聲音“何事？”

　　“皇后娘娘，李夫人、巍夫人和太子妃來了。”青衣宮女輕聲道。

　　王皇后平靜的面上呈現出一絲喜悅，伸出手扶住身邊宮女，起身款款向前殿而去。

　　前殿一陣熱鬧聲聲，李夫人、巍夫人還有幾位妃嬪正圍著中間一位裹著紅裘的年輕女子關切地問東問西，那女子容顏俏麗，此刻被眾人問得臉色緋紅，滿面嬌羞。

　　“阿妍，天氣冷，你怎么進宮了？”王皇后含笑進來。

　　眾人連忙施禮問安，王皇后含笑讓座，自己親自向前，扶起了紅裘女子。

　　“母后，阿妍幾日未曾得空進宮問安，實在是失禮。”紅裘女子嬌聲回道。

　　王皇后滿眼喜悅地撫著她的手，“身子要緊，管那些虛禮做什么？天氣冷，好好在東宮將養身子，才是大事。”

　　“唉呀，皇后娘娘，待太子妃可比自己的親生公主還要親啊！”李夫人笑到。

　　“就是，平時皇后娘娘就疼惜太子妃，現在太子妃又懷了身孕，就更是金貴得不得了。”巍夫人也來打趣。

　　太子妃臉色更加緋紅，低下頭，鼻尖上的一粒粒小小的雀斑亮晶晶閃動。

　　“好了好了，阿妍初次懷有龍裔，本宮自然要多些關心，等你們的皇子公主有了孩子，哀家看你們怕是還要緊張百倍。”王皇后笑呵呵地拉著太子妃坐在暖榻上，指著幾個妃嬪笑道。

　　李夫人馬上笑嘻嘻接上去，“皇后娘娘，嬪妾的玉瑤公主今年才九歲，巍夫人的六皇子也才十一歲，其他幾位妹妹的皇子公主還更幼小，娶嫁生子不知要到那一日呢，哪里有娘娘您這等福氣。”

　　“就是呢，太子妃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媳，現在又要為我大靖朝添第一個龍孫，嬪妾們都和娘娘一樣高興呢。”一名帶著小公主的妃嬪也笑道。

　　眾人一番說說笑笑，平日里不茍言笑的王皇后也滿臉笑容，不斷讓宮人們送上點心茶水，又拉著太子妃的手，左叮右囑。

　　正熱鬧間，先前的那名青衣宮女又進來，這次她并沒有猶豫，而是直接走到皇后身后，低下身子小聲稟報，王皇后聽著聽著，臉色沉了下來，不悅地哼了一聲。

　　眾人停止了說笑，小心地看著王皇后。

　　王皇后哼了一聲，看到眾人看著自己，才感覺自己有些失態，又輕咳了一聲，面上恢復了平靜，對宮女道：“你去回稟皇上，就說今日初一，是本宮齋戒的大日子，晚上的宮宴就不參加了。”

　　宮女低聲應了，便躬身退了出去。

　　“是了，午間福清讓人來各宮傳了皇上圣諭，說是晚上還要在御花園清波湖畔舉行宮宴，讓各宮帶著皇子公主參加呢。”一個年輕的嬪妃輕聲說道。

　　“要說，皇上可真是心疼李家兩位妹妹，這上元節的宮宴，都舉辦了快半個月了，還不停歇。”李夫人小聲嘀咕道。

　　“聽說今日昭儀妹妹又新排了一支舞曲，今夜要為皇上表演呢。”巍夫人笑吟吟道。“說起來，這昭儀妹妹半年沒出宮，沒想到一出宮，便是如此驚艷，想起上元節那一晚，她突然在眾人面前露面，莫說皇上，連我都心動神搖呢。”

　　王皇后臉色平靜，但眼中陰霾漸升。

　　上元節那一晚，閉宮半年的李昭儀突然和妹妹李良娣雙雙獻舞，當面上白紗落下露出容顏的那一刻，何止驚艷了皇上，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先前聽說李昭儀容顏被毀，半邊臉上凈是傷疤，不得見人，她還想著這李燕燕就要這樣無聲無息老死宮中了。

　　沒想到那一日露出的容顏，嬌艷若仙，哪里有半分燒傷的痕跡，似乎，似乎還比先前還漂亮三分。

　　尤其是隨著她翩翩起舞，輕風拂來，滿湖都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奇特淡香，讓人心迷神醉。

　　醉了皇上，也醉了宮里宮外所有人。

　　這半月來，皇上夜夜留宿洗英殿，各宮也不斷有人前去探望，皇后了派了宮女送去了賀禮，李昭儀兩姐妹也恭恭敬敬地到玉虛殿中來謝恩請安，眾人也實實在在看清了，李燕燕的臉上確確實實是完好更勝從前了。

　　“也不知道李昭儀請的何方神醫，竟然如此神奇，不僅容顏更勝從前，身上還自帶奇香。”巍夫人語氣酸酸，說起來，她年紀也不過大了李昭儀十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聽說，是她母親從外面帶進來的秘藥，擦臉除疤，還養顏生香，纖體消脂，各種都有。”李夫人悄悄說道。

　　“宮中不是有太醫署嗎？怎么外面的藥，可以隨便拿進宮來用嗎？”

　　巍夫人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又看向安靜沉坐的太子妃。“太子妃有了身孕，氣色倒是愈發紅潤了，只是，臉上也免不了會出現斑點。”

　　太子妃臉色更紅了，埋下了頭，輕聲嚶嚶道，“兒臣體質，是家族遺傳。”

　　王皇后臉色輕微一動，巍夫人瞟了一眼低頭局促的太子妃，知趣地沒有再說下去。

　　太子妃是王皇后親侄女，王皇后皮膚白晰細膩，只是臉頰鼻尖也有一些淡淡的斑點，說起來，也是當初懷孕之時長的斑，沒有除凈，如今敷了脂粉，也掩蓋不住。

　　“想必你們也都要回去更衣梳妝做些準備，就此散了吧，本宮也該沐浴熏香了。”

　　王皇后生性平和冷淡，并不喜歡熱鬧，此時看這個本家侄女，雖然成了太子妃，卻還是如此上不得臺面，心中更是不喜。

　　眾人依次告退。

　　王皇后又喊住了太子妃：“阿妍，你隨意在本宮這里歇息片刻，晚上也隨太子赴宴去吧。”

　　初一的夜空，已經沒有月亮，夜色濃濃，更顯得清波湖的宮燈璀璨奪目。

　　歌舞絲竹聲中，湖畔的宮宴上，還是出事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子妃，太子妃她小產了。”宮女跌跌撞撞地沖進玉虛殿內時報信時，王皇后正在閉目聽著身邊的奶娘蘇嬤嬤捧著一本經書輕聲誦讀。

　　聽到宮女驚慌失措的報信，王皇后眼睛睜開了一霎，隨即閉上。

　　蘇嬤嬤的誦讀聲音也稍微停頓了一霎，便在裊裊檀香中，又抑揚頓錯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