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人倚著吧臺,樓上傳來一陣鍵盤的敲擊聲。過了一會兒,那個中年男人從屋里大步走出來:“你是安…安…安達里…杰克萊是吧?”讀法語對他有些困難,但他似乎并不尷尬。
“對,是我。”機器人聽著自己走樣的名字,有點尷尬。
“你叫我喬就可以了,那你上樓來吧。”他沖安達里招了招手。他剛轉過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轉過身來:“等一下,安達利先生,我漏了一個程序。”他立刻嚴肅起來:“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家是用什么種生菜的?”
安達利知道喬是在和他對暗號,他一字不差地答道:“是Z22星的改良土。”
喬聽到安達利的回答,嚴肅的眉頭又變得親善起來:“你知道的,做我們這種生意的要小心點。”
喬恢復了嘻嘻哈哈的狀態。在安達利上樓時,他絮絮叨叨地聊起了他種生菜的方法,看起來喬確實是理論上的種菜高手,但安達利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復幾句。喬也看出了安達利似乎并沒有和他談這些的心情,只好有點失望的閉嘴了。
安達里跟著喬走進二樓角落里的一間屋子。屋子里很昏暗,彌漫著一股干巴巴的木頭味和灰塵味。喬打開燈,頭頂的燈泡閃了幾下后發出昏黃的光。一臺老舊的探腦儀放在房子中間,這個儀器長得像一個大號的蘑菇,它的根部是圓筒狀的透明外殼,一些臟兮兮的劃痕讓它顯得灰蒙蒙的。蘑菇的傘部是一個處理器,金屬的表殼上落了一層薄灰,隱約能看出上面噴涂的皮卡丘涂鴉。旁邊,有一個40寸的觸摸式屏幕和傘部相連。
“那我們開始吧,請進。”喬打開塑料圓桶的門,門的門楣大概到安達里肩膀的位置。安達利彎彎腰走進去,坐在圓筒里的破木頭墩子上,喬關上門。
“現在把你頭頂的那個黃色頭罩戴在頭上。”安達利隔著透明圓筒罩可以清楚地聽到喬的聲音。那個黃色頭罩的材料類似于硅膠,與蘑菇傘處理器有很多線相連。安達利摘掉自己的帽子,把頭塞進頭套。
喬打開顯示器旁的電源,蘑菇根部的透明外殼和安達里頭頂的頭罩亮了起來。安達里感覺似乎有一絲電流穿過腦部,但這種感覺極細微難以察覺,然后他全部的記憶就浮現在自己眼前。
喬在外面操作著那塊顯示屏,“嚯,你知道的真多。”喬看到安達利頭腦里的知識儲備,不禁驚嘆道。
“確實,但也沒什么用。”安達利有點不好意思,局促地敲了敲手指。
“你的制造者一定很厲害....”喬一邊操作一邊感嘆道,“好吧,我們言歸正傳,我看你的預約上寫的是要刪除記憶,是吧?”喬向安達利確認。
安達利點了點頭。
“是哪一段呢,你大致描述一下。”喬對安達里說。
“時間大概是半年前。”安達利答。
“好,我調一下。”喬邊操作邊說。
安達利看著很多記憶在眼前劃過,最后定格在半年前。
“再稍微往后調一點。”喬往后調了一點,安達利看了看,“嗯…再往后調一天。”喬又往后調了一天,“嗯,就是這里了。”
外面的風呼呼地刮過,沙子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音。安達利不知為什么出神了。
“嘿!”喬把安達利從恍惚中拽回來,關切地看了他兩眼,“好,那終點是哪呢?”喬問。
“就一直到現在吧。”安達利答道,語調有些低沉。
“這么多?”喬從來沒給一個人刪過這么多記憶,之前他刪除的記憶最多也就是兩個月左右,“你可要想好了,刪除了容易,想要恢復可就難了。”喬拿出嚴肅的語調對安達利說。
“沒問題,就是這些了。”安達利答。
“那好吧,我需要幾天的時間。”喬想了一下,似乎是在估計這項工作的工作量,“大概三天吧,你三天之后再來這里。”喬拉開門,安達利彎腰走出來。
過了一會兒,喬在等探腦儀把數據發送到自己臥室里的電腦上,感覺安達利似乎還站在身后。喬回頭,發現安達利有點窘迫,似乎想說什么。
“你也可以住在店里。”喬看過太多疲憊的旅人了,大概也能猜到他的處境。“我的兩個伙計一個跑路了,一個泡妞去了,你可以住在他們的房間。”這事兒似乎經常發生,他說的時候滿不在意,接著又補充道:“他們的房間就在二樓回廊東邊。”
“謝謝你,那房費呢?”安達利現出感激又窘迫的神情。
喬想了想:“因為你是在我這里做的記憶,房費就給你打個折,三天的話三十個鐵螺母,要2克往上的。”(是否需要有算房費的對話?)
安達利聽到這個價格似乎松了口氣,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就去找房間休息了。
看著安達利走后,喬心中暗暗萌生了一個想法。這個機器人憂郁的氣質和舉動勾起了喬的好奇,他太想看一下他這段時間里發生了什么。雖然干這一行的人都保證絕不看客戶具體的回憶內容,但好奇是人的本性,更何況是這樣一個考驗人好奇心工作呢。
喬忙完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就像他本人一樣不修邊幅,地上散落著一些飲料瓶子和速食食品包裝,一個大概40公分高的清理機器人在地上走來走去。這是一個胖胖的卡通貓咪機器人,她斜挎著一個垃圾筐,見到垃圾就撿起來放到自己的筐里。“bingo ~bingo~”看來她已經分類處理完一部分垃圾了。喬走過去,從她的肚子里把剛剛加工完的材料拿出來收到抽屜里,這些材料可以回收換一點錢。“本貓咪又要開始工作啦!”她用快樂的語調唱著,又開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喬到桌子前的沙發坐下。這個黑色的充氣沙發花了喬一個月的收入,它像一個大號的史萊姆,把喬半個身子包裹住。桌子上,很多頑固的污漬已經成為桌面的一種“裝飾”,除此之外,桌子上還放著酒杯,沾著巧克力的杯子,吃了一半的牛排,還有兩臺電腦,一臺打印機,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紙張。喬一只手隨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個杯子,伸向桌腳處的巧克力機,巧克力機底下墊了幾本書,使它的高度恰好能讓人在陷入史萊姆沙發的時候伸手碰到開關。這一切雖然看來很邋遢,但喬卻感覺很舒適。這也是為什么很多邋遢的人討厭別人收拾他的房間,因為他們有自己的秩序。
喬伸手接了一杯熱巧克力,激活電腦,找到剛剛傳過來的數據,把時間軸調到半年前。不得不說,雖然是人創造了機器人,但他們在一些方面比人有天然的優勢。如果是一個人半年前的記憶,可能大多都已經模糊不清了。但即使把安達利的記憶調到最開始,還是十分清晰。
喬把房間調到觀看模式,開始播放安達利的記憶,他現在仿佛就是半年前的安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