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間每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開著。尤其是問劍峰比武大會即將開始,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江湖人齊聚劍仙城,這里的賭桌幾天沒有空過。像往常一樣,每一張賭桌都充斥著賭徒瘋狂的叫喊聲。臧則此刻已經輸得雙目赤紅,伸著脖子大聲喊著“大!大!大!……”
半年前藏則來到劍仙城給城中一間兵器鋪做賬房,收入比原來做零工要高得多,所以他的生活漸漸變得寬裕起來,他心中出人頭地的想法又開始活泛了。
一次在工友的帶領下,他第一次涉足賭坊。那一次他很幸運,僅僅半天的時間他手里的月錢就多了二十倍,他在鋪子里要干一年多才能拿得到這么多的酬勞。臧則覺得這太刺激了,那天回去之后他把贏來的錢留了大半做家用。讓妻子孩子過上好日子是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心愿,如今他覺得他可以做到了。臧則很開心,他的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那一夜他遍請了所有的朋友,那一夜他喝得爛醉如泥。
第二次去賭坊他仍舊贏錢,只是沒有上一次多。半天過去了,來回之間他的三錠銀子只漲到四錠,雖然這仍然相當于贏了兩個月的月錢,但臧則覺得不應該只有這么一點上次他可是足足贏了十錠。他決定一把全壓,只需要贏兩次就能跟上次贏的差不多了。照上次的經驗,連贏兩把輕而易舉。他孤注一擲,然后空手而歸,這一夜他滿腦子都是賭桌上骰盅打開時的情形。
第二天他帶上了自己放在鋪子里所有的錢,決定把昨天輸掉的贏回來,然后贏上一點就走,他決定從今天起往后每天贏一些就走,絕不貪心!臧則在去賭場的路上甚至盤算著每天贏一點的話他一年下來能賺到多少,一算下來年底就能在這里置下一處房產,再贏一段時間便可開一間店鋪,從此讓妻兒靠自己過上富足的生活。腦海里勾畫著這一切,臧則的心興奮異常。
他匆匆忙忙地來到賭坊開始了他的計劃,然而天不遂人意,一開始他就是輸的。藏則下的注一次比一次大,只是半個時辰不到已經輸的精光了。他懵了,一切跟他想的都不一樣,他仍然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第一次他贏了很多,現在只要求贏一點點便走,他覺得自己的要求已經很低了,應該輕易得到滿足,所以他不信邪。
此時正好賭坊有人找到他并且告訴他:“兄弟別怕,賭桌上有輸有贏那是常事,沒誰會一直輸,總有轉運的時候,你以前也贏過吧!”臧則點頭。
“那就對了!兄弟我幫你一把,這里有十錠銀子,只算你三成利,拿去贏了錢立馬還了就行!”
臧則覺得很對,他不可能一直輸,一定有贏的時候。看著眼前的銀錠,憑著還未散去的興奮勁,他簽了借據拿了錢又回到了賭桌上。
這一次他印證了自己的想法,他攥緊拳頭大聲喊了出來:“我就說不可能一直輸的!”連續三把下來他把今天輸掉的錢又贏了回來。臧則覺得憑著這個勢頭,把上次輸的贏回來也就是再賭幾把的事,全然忘記了輸錢時的情形。他只覺得自己在劍仙城置房產和店鋪的計劃仍然是可行的,正好手里的錢不少,下注也就越的來越大。
賭著賭著他迎來了賭骰子最可怕的一幕。眼前的骰子連續開了五次大,臧則覺得不可能一直開大,下一把很有可能是小,所以他反過來壓小。
第一次反壓他輸了,還是開大。同樣的想法支配著他壓了五次小,可是開出來的全都是大,這就是賭徒們常說的‘飛龍局’,骰子連續不斷開出同樣的結果。這種幾率非常小,卻又不是沒有,但總有反轉的時候。
于是便有賭徒憑著這種信念反著壓,名曰‘屠龍’。每次下注不中,龍還在繼續飛的話下一次下注便要壓上一把的三倍。這樣下去屠龍成功的時候,還是賺的。按理來說‘飛龍’總是要斷的,而‘屠龍’的人最終肯定是贏的。所以臧則在屠龍,一次未中三倍的本錢再下。
屠龍的時候賭桌上的氣氛是最緊張的,所有參與的人都在喊同一個字“斷”,此時順著飛龍走勢下注的人根本不敢出聲。
如此往復,臧則連續‘出刀’屠龍五次未能成功。第六把開始的時候,他掏了掏錢袋子,錢袋子已經空空如也,又摸了摸身上卻只摸出一張借據。他這才從剛才的叫喊中清醒過來,當下心里一驚:“已經沒錢了!”
搜摸了一會沒錢下注,而賭局卻不等人,搖骰盅的人連喊三聲沒人再下注的話便要打開骰盅。
“一二三六點小!”
連開了十次大,就在他輸光的時候飛龍斷了。賭桌上爆出震耳的叫喊聲,有成功屠龍的歡呼,也有屠龍失敗的叫罵,也有看客的的吁嘆。
而此刻最想喊的是臧則,他不服!這一切好像都在針對他,他所有的錢都用來堅持屠龍了,龍卻不斷,偏偏在他輸到沒錢的時候龍斷了,他心里在喊蒼天不公!但是沒用,他現在要面對的是手里的借據,十錠銀子連本帶利他要還十三錠。
臧則回家把所有的銀錢都取走了,妻子不知他在賭錢,只當他在外有急用。他連夜趕回賭坊,把欠的錢還上,手里還剩下十錠銀子,這是臧家最后的現錢。
臧則攥在手里有些猶豫,但是一想起先前的計劃,他要讓妻兒來劍仙城跟自己一起享福,成為他們的依靠,臧家的梁柱。他不甘心就這樣回到之前一窮二白的日子。最后臧則還是回到了賭桌上,再一次孤注一擲,然后他讓臧家再次回到了沒來劍仙城時那種窮日子。
臧則渾渾噩噩地回到住處,心灰意冷的他一時間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躺著。那一夜,他夢見一家人在劍仙城安居樂業。第二天,臧則一覺醒來想到昨天的事仍是心灰意冷,一天下來接連算錯了好幾處賬目,被掌柜痛斥了一頓。
想起第一次的意氣風發,和現在的灰頭土臉,落差太大,臧則不愿意接受,他太不甘心!于是臧則又回到了賭坊,經歷著一次次贏錢燃起的希望,和一次次輸光帶來的絕望。就這么半年過去,他甚至已經離不開賭坊,就算身上沒錢下注也愿意在一旁看一陣子,然后意猶未盡地離開。半年來他賣掉了家里所有能賣的東西,也因為常常出錯把兵器鋪的差事給丟了。前些天還因為欠的賭債還不上連累得妻子被打,他已經沒臉再回去,現在的臧則可以說是走投無路了。
這一天臧則無所事事地從大夢間路過,而此時封歌四人正在談事。那富態至極的大夢間老板從樓上看到臧則又走進了大堂便指著他笑著對封福貴說:“福貴兄此時就像這賭徒一般,一手豪賭啊!只是此人已經魔怔,而富貴兄尚屬清醒罷了。”
封福貴調侃說:“金老弟這甩手掌柜做得實在清閑,這一堂子賭徒都了如指掌了?”
金老板笑著說:“并非如此,只因他臧家上一代于我金家有些恩惠,所以認得此人罷了,這人姓臧名則,家在劍門關外不遠。家中有妻兒,父親是江湖中人,只是近兩年來杳無音信。”
聽到這里封歌猛然想到橋西村便問:“金叔,這人就是那橋西村臧秦氏的丈夫臧則?”
‘金叔’詫異:“世侄竟與臧家有舊?”
“那倒不是,只是來此之前受人所托去過臧家。”
封鐵虹也想起這事來,“父親,梓歸城一位老人可能與這臧家有關。那人是臧則父親的至交好友。”
封歌接過話把木匠的事告訴了封福貴。金老板聽出了他們的意思便告訴眾人說道:“這臧老爺子是江湖人士,只是武功如何不得而知,又不愿后人再涉足江湖,所以一身本事也沒有傳下來,這些年毫無音信原來已經去世了,至于他那位好友,金某就真的是一無所知了。”
“此事日后再說,這墨麟劍我已經帶來了,我要的東西老弟可曾準備妥當?”
金老板嚴肅地說:“此物雖然有些來頭,小弟也研究過,也曾拆分了四處請教,但始終不得要領。墨麟劍可是實打實的寶劍價值不菲啊,封兄當真換來要賭一賭?”
“怎么你這開賭坊的還要拒絕賭客?”
金老板哈哈一笑對旁邊的仆人低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那仆人便抱著一個錦布包袱上來放在眾人面前。金老板將包袱打開,原來是一部書籍,雖然很舊但還算干凈完整,看起來年頭不少了。只見封面上書‘天衍寶鑒’四個大字,下有落款‘莫清’二字。
封歌也摘下琴囊取出匣子。金老板一見這劍匣的外觀便笑著贊道:“世侄真是聰明過人吶,寶劍這一番裝扮可比派人押送要穩當得多!”
封歌打開劍匣說道“金叔叔謬贊了,請過目!”
匣子打開那一刻,金老板已經是兩眼放光地盯住贊道:“此劍極寒,雖然比不得劍閣的鎮山寶劍,但也算是稀世之物,趁著這次盛會,能賣上不錯的價錢吶,封兄這可算是成交了?”
封福貴仔細看了看書冊回應道:“成交!”
金老板頓時開懷大笑:“那就預祝封兄早日堪破玄機,你我各有所得也不算小弟占你便宜缺失了禮數哈哈!”
封福貴懶得跟他客套,正要領著封歌三人離去,卻見一名仆人上來拿著一張字據遞給金老板。金老板看后一陣搖頭嘆息。
“金老弟何故嘆氣?”
“也沒什么,故人之子,也就是那臧則已經無可救藥了,方才竟然將老婆典當了五十錠銀輸了出去”
“唉!托人把他送進劍仙城謀生原本是想幫幫他,好還他家恩情,沒成想他竟走到這般田地。”
封靈有些不悅:“金叔叔若是有心幫他,早些將他轟出賭坊便可,何必事到如今才來長吁短嘆。”
封福貴喝道:“靈兒不得無禮!”
金老板擺擺手仍然笑著說:“三位世侄涉世未深有所不知,人的貪念是阻止不了的,我今時今日不讓他再進賭坊,他仍然會去別處,或者貪在別的事物,終究會有此一劫。”
“你們且看我這門口的對聯,可曾勸住這里面任何一個賭徒?人吶!終究得靠自己!再說我只開賭坊,那些放貸的并不是我的人。”
封靈回頭對封歌說:“看來那天我們做對了,不然她們母子倆就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