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馬上過去,云端的彎月也是愈發(fā)飽滿了。
“若是開局前先將棋子丟了,那還了得。”亭內(nèi),男子自語道。
“公子。”
突然,他身后一處陰影里傳出來一個聲音。
“你可是遲了一步,沒看全剛才的戲。”
“跳梁小丑而已。不知公子有何安排?”男子滿不在意地回道。從他的聲音里可以聽出,他不像清綏一樣對男人充滿畏懼,只是敬畏。
“哈哈哈,好一個‘跳梁小丑’,不知焚祭你怎么看那個清綏?”
“奸詐短淺,難有作為。”
“哈哈哈!”男人聽了后大笑,“說的不錯,真的很難想象你這幅性子實(shí)則狡詐的很。”
“家仇不報,難以安眠。”陰影里看不見男子的面貌與神情,但是聲音里盡是決絕與狠辣。
“你可想好了?只要再等等,你同樣可以手刃仇人。”
“當(dāng)初我便立下誓言,定要親手將他們一個個揪出來,碎尸萬段。”男人說的十分堅(jiān)定。
“哎,那你去吧,你選的法子雖是驚險些,卻也不是沒有優(yōu)點(diǎn),到了閆都別忘記先與鐘府取得聯(lián)系后再行動,王家少爺用不了幾日也會動身前往閆都。”
“是。”那名叫焚祭的男子還想再多說什么,停了有一會,到底什么也沒說。公子雖不贊成他的做法,卻也并未多有阻攔,只是勸誡有更好更快更便捷的方法,可是他終究是有私心的。
這位“公子”在陰影里的男子走后又將酒杯斟滿,獨(dú)飲月下。
“這種安靜的時候怕是不多了。是吧?”
空中沒有半點(diǎn)回應(yīng),但對此他卻只是笑笑,仿佛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仰首,飲盡杯中酒。
今晚怕是又要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淮城
淮城和吉涚城之間相距三百公里,同樣是一座邊城,在七年前月亓——如今的亓國——吞了晏國后就歸其管轄。在這幾年間,經(jīng)過此處的官員和百姓的共同努力下,如今全然不見當(dāng)初戰(zhàn)亂時的景象自是一片富饒。
或許是窮水多生惡鬼而此處多是些富饒安樂,百姓過的比較舒心,所以此處的鬼魂都比較安生,鬼魂之間或是人鬼之間都是一副大家之態(tài)。只是,也多虧了這里的鬼比較安分,否則停留了這么多鬼魂,若多是惡鬼單單是怨念就足以毀了這座城了。不過,夕傾看著眼前這群嘰嘰喳喳個不停聊著家長里短的鬼,反倒希望這是一群兇極惡煞的惡鬼。
夕傾釋放了些許魂力震懾這群鬼后,終于是安靜下來了。她扳著一張臉,冷言問道:“你們,在這里游蕩多久了?”
在聽清夕傾的問題后,這些鬼又開始爭先恐后的搶答,場面又陷入了混亂。
“三天!”
“十天!”
“五天!”
“我!我!兩個月了!”
“半月!”
……
就在夕傾馬上又要用魂力震懾時,這群鬼魂中,響起了一個稚嫩卻很是驕傲的聲音。
“半年!
在一個略帶驕傲的聲音沖出來后,所有鬼都靜了下來,看過去時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不足四尺的孩童,頓時都圍過去。只見那孩童,頭仰對著著天,很是傲氣。
“真死半年了?不像啊。”
“娃子,恁誰家的?”
“真可憐……”有一個女鬼還抹起了淚。
眾鬼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把注意力又轉(zhuǎn)移到這個死了半年的可憐孩子身上了。不過,夕傾可沒時間在這里耗下去。
“行了。”夕傾的話一出,所有聲音都沒了。“你跟我來,其余的,等過些日子的冥羅一開,會有鬼差來接你們離開。”
這些鬼一聽瞬間耷拉下臉,之前的女鬼又開始抹起了淚,嚶嚶啼哭,這世間有幾個想走的。有一個抬起頭,想要詢問過些日子是什么時候,可是哪里還見得到夕傾和剛剛那個小鬼的影子。
“行了,趕緊回家看看兒子媳婦。”有一個攬住他。誰知他一聽臉更長了。
“我只有我爹。”
“那不更要趕緊回去看看!”身后一根拐杖打在他身上,回頭看是一位老者。
“對啊,走吧,這下日子真不多嘍。”
這邊夕傾把那個孩子帶到了附近一處廢棄的草房里。那孩子也沒見害怕。
“叫什么?”
“姐姐,你不是鬼差嗎?難道不知道?”那孩子瞪著一雙天真的眸子,一臉純真的問道。
夕傾看著他極為稚嫩的臉龐,果斷一劍拍在他腦袋上。
“叫什么?”
“哦━我不記得姓名了,只記得一個小名,叫骰子。”骰子委屈巴巴地說。他生前不是什么富裕家的孩子,大名是祖父求到村子里的先生面前求過來的,不好記,周圍的人也沒幾個叫的,因此他只記得自己小名。他爹平時喜歡小賭兩把,所以給他取了這么個名字。
“你說你是半年前死的?”夕傾打量著眼前的小人,如果真的死了半年,既沒有回鬼界又沒有過深的怨氣那么神識一般早就已經(jīng)陷入一片混沌才對,也就是說應(yīng)該早記不清了。
骰子看見夕傾懷疑的眼神就已經(jīng)心知肚明,于是很自豪的說:“嗯,雖然死了這么久,甚至早不記得我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我每天都在自己衣服上刻上一劃。因?yàn)槲颐刻炖@城走一圈正好十二個時辰,所以每一次當(dāng)我又走回家里時就代表過了一天,然后就刻上一劃,很準(zhǔn)的。”還好他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的家。
“刻上一劃?”夕傾看了眼他的衣服,每個人死后,魂體都會自動消耗魂力使鬼穿上跟死前一樣的衣服。果然上面畫滿了了道道。可是,他只是普通的鬼,所以每一下都是在消耗自己魂體的魂力。夕傾看到后下意識的問:“不疼嗎?”
“疼!可疼可疼了!”骰子十分夸張的說:“每一下就像切在肉上,可是我試了,真在自己身上劃,比這個要疼好幾倍。不過,我娘說了,人死了以后,就會慢慢的忘記時間,我怕我忘了,畢竟當(dāng)初和恩人約定好了……”骰子將頭埋得更深。
“你半年前死了的時候可遇見這里的鬼差?”夕傾打斷了他可憐的自述,雖然不清楚這小鬼這么做的緣由,不過這世上有執(zhí)念的人和鬼都很多,她可顧不過來。
“鬼差?有,還有兩個呢,不過和我娘講得有點(diǎn)不一樣。”骰子很認(rèn)真的回答。雖然很多事都記不得了,但遇見鬼差的事除非轉(zhuǎn)世,否則會一直記得。因?yàn)橐话闱闆r下人死后如果離冥羅開啟還有些時日,鬼差就會先找到剛死的鬼,在其身上做下標(biāo)記。而且每一個鬼死后都會立刻被鬼差做上標(biāo)記,以防止遺漏。當(dāng)然對于逃走的,不能算作鬼差的遺漏。
“當(dāng)時他們看見我后在我的額頭上點(diǎn)了兩下,然后突然神色變得特別可怕,結(jié)果還沒說上兩句話,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神色可怕地離開了?”
“嗯。”
骰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是卻看見夕傾朱唇輕啟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因此正疑惑著然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飛到半空中。
準(zhǔn)確來說……是被提到半空中。
等他回過神時,自己早就不在原地了。
“你怎么帶回來一個小鬼?”樺時正百無聊賴地又一次把夕傾和司命從頭發(fā)絲批判到腳后跟,就見夕傾提著個小鬼回來了。
“淮城的,一會再說,”夕傾順手把小鬼扔給樺時,然后走到躺著的鐘瑋胥身邊,用神識將他全身再一次檢查了一遍。
“怎么了?”樺時見夕傾的態(tài)度有點(diǎn)奇怪,抱著懷里的小鬼湊了上去。小鬼也不說話,任由他抱著,不過細(xì)看卻是能發(fā)現(xiàn)小鬼在輕微的發(fā)抖。
“你沒對他做什么吧?”
“沒啊,我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他。”樺時騰出一只手,勾著食指和中指從自己眼睛處伸向鐘瑋胥。“再者他都被強(qiáng)行離魂了,我還能對他做什么?不過,嘖嘖嘖,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仇什么怨。”樺時看著瀕臨支離破碎的鐘瑋胥,一邊總結(jié)。
鐘瑋胥本就失了一魄,如今又強(qiáng)行離體,眼下余下的三魂六魄還能聚在一起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更何況,若是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命魂不定,如果放任恐怕不止是散魂這么簡單。也正因如此,夕傾才二話不說去找杜炆來給他鎖魂。夕傾沒有再說什么,壓下心中的疑惑。她匆匆趕回來就是感受到鐘瑋胥的靈魂發(fā)生了極大的震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她轉(zhuǎn)而問道:
“杜炆可有來過?”
“杜炆?哦,你說誡持啊?”樺時一臉疑惑,“他來做什么?我在這一天了,沒有任何人來,倒是你,出去一天做什么了?”他和司命一樣都叫不管誡持仙君在人間的化名,其實(shí)就是記不住。
夕傾聽后猜到杜炆怕是還沒有找到他師傅,并沒過多追究,對樺時如實(shí)相告:“我先是去請誡持過來給他鎖魂,然后把吉涚城走了個遍,方才去了淮城。”
“淮城?你去那……做什么?”
“調(diào)查提差失蹤的事。”確定鐘瑋胥情況十分穩(wěn)定,夕傾隨手變來把椅子,然后他突然發(fā)現(xiàn)樺時懷里的小鬼安靜的過分,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在發(fā)抖。她皺著眉頭,隔空給小鬼傳了點(diǎn)仙氣。
“你收點(diǎn)氣息,小鬼都要經(jīng)不住了。”
“啊?我?”樺時指了指自己,一臉疑惑,“我壓制住了,而且剛才可是你把他嚇得不輕。”
因著心頭涌上來的恐懼,骰子根本沒聽清他們在說什么,只是感覺到美女姐姐說話之前,有一股熱流穿過全身,然后自己心底的恐懼感就越來越輕了。
“好點(diǎn)了?”夕傾見他不再發(fā)抖,就沒有繼續(xù)過仙氣,畢竟小鬼是鬼,一點(diǎn)仙氣對他沒什么壞處,但多了就沒有好處了。
“嗯……”骰子應(yīng)了一聲,“姐姐,不是這位哥哥,是……是那個哥哥。”
骰子指著不遠(yuǎn)處的鐘瑋胥,繼續(xù)說:“他身上有我之前見過的鬼差之一的氣息,而且,我不止是害怕,心底好像還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