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七道行刑前夜。
“七道!七道你還好嗎?他們對你用刑了嗎?”朱以雄一瘸一拐地奔向鄭七道的牢房。
“沒有,我都招了。多謝太子殿下關心。”鄭七道低著頭。
朱以雄沉默片刻,說:“七道,我相信你不是會無緣無故當逃兵的那種人,可以告訴我實情嗎?我去幫你向父皇求情!”
鄭七道嘆了口氣,說:“殿下的心意我領了,但此事復雜,殿下還是不要替我求情了,以免牽連了您。”
“什么牽連不牽連的……我為了見你一面在父皇寢宮外跪了一下午,你還說出這種話!我就是鐵了心要救你,被牽連又如何,大不了被廢嗣,大不了被貶為庶人,大不了跟你一塊被砍掉腦袋!無論如何皇宮這破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但至少我這一輩子想做成一件事……我曾經看著最喜歡的蛐蛐被踩死,最珍惜的書被撕毀,最要好的弟弟與我反目成仇,我不能再看著你死在我眼前……”朱以雄緊緊握住牢門的鐵欄,聲音里帶了哭腔。
“如果您能當上皇帝,比不惜一切代價救出我一人的意義重大得多。”鄭七道將手輕輕覆在朱以雄的手上,低聲說道:“以我過去作戰的經驗,左將軍一般不會獨自一人作戰,至少也會帶領一兩個士兵離隊,我認為,左將軍的犧牲,也許不是偶然,而是被內鬼陷害。您說二皇子經常與皇上一同征戰,左將軍又是您的親舅舅,幕后主使嫌疑最大的,恐怕就是二皇子。”
朱以雄愣住了。
“您如果放任他奪嫡上位,必然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到時候,可就不是你我一兩條人命那么簡單了,以他的執政作風,遭殃的甚至可能是天下百姓……”鄭七道頓了頓,說:“還是告訴您吧。我生在福州,也就是之后倭患嚴重的地方,父母是一塊逃到福州的外鄉人,幼時他們告訴我,如果沒有那里居民的幫助,我們一家人是不可能活下來的,等我長大了,要好好報答鄉親們。后來父親遭遇海難,母親病故,倭寇滋生,鄉親們苦不堪言,我覺得是時候報答他們了,于是我加入了抗倭軍。當時左將軍還在福州,在他的教導下,我很快就成了他最得意的幾名猛將之一。”
“那你后來為何……”朱以雄問。
“之后審問倭寇俘虜時,我看一個俘虜有些面熟,我走近一看才發現,是過去的鄰居陳伯……我后來才知道,我一直奮勇斬殺的倭寇,大部分都是被海禁斷了生計,走投無路落草為寇的鄉親們……”鄭七道努力克制著顫抖的聲音。“這件事給我很大打擊,可我無法改變這些,我更不愿親手殺死曾經想要保護的鄉親們……于是我就當了逃兵,開始在酒館客棧中打雜賺錢,想著錢賺夠了就隱居山林不問世事,再后來,那個使者就找到了我。”
“殿下,我和你說這些,不是希望您能取消海禁,政策既然下達就必有原因。我只是認為,二皇子有變成暴君的隱患,如果放任他上位后橫征暴斂剝削百姓,讓更多地區的百姓都如我的鄉親們一樣流離失所,被逼為寇賊,也并非您所愿吧……”
“殿下,時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朱以雄泣不成聲。
“不如我們打個賭吧。”鄭七道低聲說。
“打什么賭……”朱以雄仰起哭得通紅的臉。
“賭我今日丑時會不會出現在浮月池前。如果會,就算您輸了。”鄭七道說。
“如果你沒有出現呢?”朱以雄問。
“放心吧,我不會輸的。”鄭七道回答。
“一言為定,你可千萬別輸了……”朱以雄抹了把臉。
“太子殿下,時候到了。”獄卒走了過來。
“你可千萬別輸了!”朱以雄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夜漸漸深了,獄中響起了犯人和獄卒此起彼伏的鼾聲,鄭七道緩緩掏出了常年藏在懷中的匕首。
“殿下,我曾經用在鄰居弟弟身上的小伎倆,用在您身上居然還是這么合適啊……”鄭七道不自覺地笑了。
“我怎么可能逃出去拖累您呢?也是時候去見左將軍了……”
鄭七道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今天是滿月啊……”
朱以雄在浮月池邊等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