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雇傭兵們正日常操練，就是顯得有些沉悶。主要是最近事情太多，弄得大家心情都不順。

　　就連他們的總隊長迪恩也是那樣。他本該指導其他人，現在卻坐在一邊，目光呆滯。或者應該說回味無窮。

　　畢竟他做夢也想不到，明明是去找莎莉商量待遇的事，結果變成了跟精靈打炮。

　　“您就是迪恩先生嗎？”

　　忽然一個聲音讓迪恩激靈一下。回頭一瞧又是激靈。尤莉婭那大眼睛盯著他，旁邊還有一群好事的雇傭兵。

　　大家都不知道迪恩怎么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以至于現在看到女精靈就忍不住回想。好在尤莉婭方方面面都沒法跟那晚的女精靈相提并論。迪恩冷靜下來。

　　“你誰啊？”

　　尤莉婭自報家門，又把事情一說。迪恩心里罵了兩句。

　　鬼知道精靈的戰斗力怎么測試，因為精靈從來都不被允許進入雇傭軍，所以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利奧那次還是波托克開了綠燈進來的。

　　這明擺著是杰德不知道怎么回絕，所以把皮球踢給自己了。

　　迪恩像轟蒼蠅一樣擺手。

　　“回頭再說，我現在沒心情。”

　　轟得尤莉婭有些厭惡地扭頭。

　　“啊？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是又怎樣？都說了我沒心情。過一陣子再來。”

　　“過一陣子是多久？能具體說一下嗎？”

　　“你煩不煩啊？明天！明天行了吧？”

　　“但是，可能的話我想今天搞定。只要能通過測試，就算那邊走程序行不通，應該也能……”

　　“羅里吧嗦的真他媽煩死人了！既然你這么想打……”

　　迪恩迅速環顧左右，往一群一指。

　　“赤瞳，你來！”

　　赤瞳正在人堆里看熱鬧，剛覺得尤莉婭有些眼熟。那天跟利奧去見愛洛梅爾特，這女孩就在場。尤莉婭自然認得赤瞳，心想這回說不定穩了。

　　見兩人都沒意見，迪恩便告訴赤瞳隨便怎么測試都好，自己要去找杰德抱怨一下，就這么走了。

　　幾個雇傭兵看他的背影悄悄議論。

　　“總隊從王都回來就一直是這樣。我開始以為是累的，現在看另有原因啊。”

　　“不用說，肯定是公主又給臉色了。說一大堆承諾又不給兌現，別說總隊，咱們哪個不寒心？”

　　“但按說總隊以前跟公主關系也不淺。現在可好，人走茶涼啊。”

　　“我說你們能不能小點聲議論？別忘了克萊門汀也在這地方。”

　　“你們找我嗎？”

　　克萊門汀突然出聲，嚇了幾人一跳，趕緊道歉。克萊門汀冷笑著從他們中間穿過去。

　　“放心吧，我不會跟公主打小報告的，誰會在意你們說啥啊。我是來看看她們的。”

　　徑直走到赤瞳和尤莉婭中間，掏出一塊懷表。

　　“反正也是閑著，不如讓我來定個規則吧。”

　　*****

　　尤莉婭跟赤瞳站在了操場中央。除了克萊門汀，其他人都離得遠遠的。魔法這玩意射程可遠著，萬一尤莉婭打上頭了火力全開，靠近了就是找死。

　　規則不復雜。三分鐘，尤莉婭隨便攻擊赤瞳，赤瞳只躲閃不還手。只要能打中赤瞳一次就算成功。

　　“開始！”

　　克萊門汀喊完，尤莉婭就用左手拿著法杖，瞄準赤瞳。

　　魔力在杖頭聚集，這個過程足足有三四秒。

　　嗖一-

　　才放出一發冰錐。赤瞳側個身就躲過去。尤莉婭又是火球又是雷電，但起手都要三四秒的時間，一個都沒打中。

　　如之前所說，精靈有兩種施法方式。一種是依靠環境，施法快，威力強，只是比較受限。另一種就是將準備好的術式刻在法杖里隨時使用，很方便。缺點是更依靠施法者自身的施法速度，威力也不會太強。

　　顯然這兩方面都是尤莉婭的短板。一分鐘過去了，她只使出十次魔法，沒一次命中。雇傭們已經在議論紛紛了，只能說精靈和精靈之間也有差距。

　　尤莉婭這手法完全就是初學者。別說赤瞳，連一般的雇傭兵也有信心躲開，或是在她出手前打斷。這要是在戰場上，她早被切成好幾塊了。

　　“再認真些啊。緊張了嗎？”

　　連赤瞳也笑著對尤莉婭這么說。女孩既不著急也緊張，還是保持著剛才的施法速度。

　　冰錐釋放。但這次赤瞳躲過后，尤莉婭迅速將法杖的末端往地上一戳。

　　砰——

　　赤瞳腳下立刻升起一根石柱。好在石柱出現前的震動提醒她及時閃身，卻也是險些被命中。

　　不等她明白發生了什么，下一發冰錐射來。赤瞳下意識躲閃的同時，卻發現那冰錐后面跟著一發火球。

　　而且正好朝著她躲閃的地方發射。

　　“哇！”

　　赤瞳連忙快速下腰，一個跟頭才有些狼狽地躲過去。

　　動作被看穿了？赤瞳有這種感覺，觀戰的克萊門汀也是如此。她本來只是覺得好玩想看戲才來湊熱鬧的。但看來這個尤莉婭并不白給。

　　短短一分鐘就看穿了赤瞳的動作，連自己都做不到。這可能嗎？還是說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使得場面看起來是那樣呢？

　　克萊門汀瞄了眼懷表，還剩下90秒。最后這一半的時間，尤莉婭明顯加快了頻率。

　　慢速起手，等赤瞳回避后立刻追擊，再次回避后更快速追擊。精靈用這個套路不斷攻擊。赤瞳對付起來雖有些吃力，但也算有驚無險。

　　到了最后十幾秒，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測試會就此結束的時候。

　　尤莉婭那只一直沒有動過，空著的右手似乎彈了個響指

　　嗖——

　　一發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球劃著半圓的軌跡撲向赤瞳

　　“哎？”

　　砰——

　　好在她及時用擋住。光球爆炸，讓她的胳膊火辣辣地疼起來。

　　“到此為止！”

　　叫停的克萊門汀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剛剛尤莉婭干了什么，不光是她和赤瞳，恐怕在場沒有一個人能看清。

　　連尤莉婭自己也是愣了一陣，才歡喜地握緊小拳拳。

　　“我，是不是成了？”

　　赤瞳望著克萊門汀點點頭。克萊門汀笑道。

　　“挺有本事的嘛。”

　　“多謝夸獎。”

　　“特別是最后那一手，我怎么記得精靈應該是不會這樣用魔法的。你們的魔法即使用法杖，使出來的招數也離不開自然環境，什么火啊雷啊冰啊的。但這樣直接發射光球我還是頭一次看到。”

　　克萊門汀在尤莉婭面前露出她那夸張到耳根的滑稽笑臉。

　　“所以，你是跟誰學的啊？”

　　“是我找書自己練的。”尤莉婭果斷回答。

　　“你自己練的？”

　　克萊門汀懷疑地打量著尤莉婭。尤莉婭也不躲閃，就迎著克萊門汀的目光。

　　因為白發精靈早就囑咐過她。如果有人問起她怎么學會的這些魔法，就說是自己練的。尤莉婭甚至專門為這事訓練過。

　　她明白師傅的用意。對精靈而言，魔法是一種儀式，是傳統，不能輕易更改。某種意義上她學的東西是邪道。

　　但對付魔族這樣邪道正合適。

　　看了一陣，克萊門汀也沒看出名堂，只能笑笑緩解尷尬。

　　“我還以為精靈都是些死腦筋，原來也有聰明人啊。行，你合格了。”

　　“多謝！”

　　尤莉婭心里石頭終于落地了。她不擅長編瞎話，哪怕是練了很久。

　　“克萊門汀。”

　　這邊剛完事，有個人從人群中擠出來，跑到克萊門汀身邊低語幾句。

　　克萊門汀點了點頭。

　　“赤瞳，看好這女孩。迪恩和公主那邊我去說。解散啦解散！”

　　*****

　　得知尤莉婭通過了測試，杰德也沒了辦法。按規定，在波托克和莎莉做出決定前，他得讓尤莉婭待在要塞。

　　尤莉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利奧。她也知道去哪里找。

　　“利奧！”

　　那就是食堂冷庫通往后廚的長廊。快到晚飯時間了，利奧正跟傭兵推著裝滿食材的小車。

　　看到尤莉婭，兩人都是一愣。傭兵更是臉上的毛都抖了三抖。

　　“尤莉婭，你怎么來了？”

　　“我來加入雇傭軍，已經通過測試了。”

　　“測試？雇傭軍哪有給精靈測試的？”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而已。再有，利奧，我想問你之前那場戰斗的事。”

　　面對尤莉婭那不問出東西就不走的表情，利奧的模樣就是在說“果不其然”。他抱著胳膊長長出氣，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傭兵先開口道。

　　“利奧，讓我來……”

　　“不，尤莉婭問的是我，還是我來說吧。雖然杰德給咱們下了封口令，不過他既然放任尤莉婭隨便活動，說了應該也沒問題。”

　　“國王和公主那邊呢？不可能這么快就做決定吧？”

　　“那就跟我沒關系了。”

　　利奧端正表情。

　　“聽好了，尤莉婭。”

　　“嗯。”

　　“那場戰斗，我們原計劃是讓雇傭軍包圍卡多瑪鎮，纏住魔族軍。然后我和傭兵赤瞳加上精靈小隊牽格羅拉克。同時教士們設下排異法陣，將格羅拉克控制住。最后用炮臺和精靈的火力轟擊，把他干掉。”

　　“所以哪里出了意外呢？“

　　“首先格羅拉克有魔王給他的卷軸，憑空召喚了成群亡靈，讓雇傭軍沒法順利將他與魔族軍切割開。再就是排異法陣。我們這些與格羅拉克正面交戰的人都臨時被賦予了圣印，避免被排異法陣控制。但格羅拉克那家伙抵抗了第一次排異法陣，教會不得已加大強度，結果就是將我們和格羅拉克都困住了。然而格羅拉克依然能動。為了逃命，傭兵使用了‘否決魔法’。

　　“否決魔法？”

　　“將他身邊一定范圍內的魔法全部禁止的魔法。這讓我們逃出了排異法陣，但也讓精靈不能施法，被格羅拉克殺害。凱恩自爆拖住格羅拉克，爭取到時間，讓炮臺轟了格羅拉克。就這些。”

　　說完，利奧就看到尤莉婭已經呆住了。

　　“尤莉婭？”

　　女孩還是沒反應。雖然來這里的路上，她已經反復告訴自己事情都發生了，不過是聽個過程而已。

　　但真聽進去的時候，那股足以讓神經麻痹的震撼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甚至能看到那九個血泊中同胞，以及連尸體都不會留下的凱恩。

　　傭兵連忙說道。

　　“尤莉婭，你不用忍著。要是說那些精靈是我害死的，我也無話可說。”

　　尤莉婭使勁搖頭。

　　“但那個時候如果不這么做，你們都會死......“

　　“或許是這樣吧，”利奧說，“格羅拉克實在是太出人意料，我們也只能盡力而為。你怎么看是你的自由，你想做什么我們都愿意承受。

　　“我.....我想安靜一下。”

　　女孩跑掉了。傭兵松了口氣，又責怪利奧。

　　“你為什么不跟她實話實說呢？”

　　利奧的手重新搭在推車的把手上。

　　“我剛才不算實話實說嗎？”

　　“教會根本就沒說有另一層排異法陣的事。而且從啟動的速度看，我有理由懷疑他們事先預料到格羅拉克不吃排異法陣。這明擺著是要坑死我們啊。”

　　見利奧沒什么反應，傭兵有些急了。

　　“我聽說之前你中毒那次，可能就是杰德或者迪恩搞的鬼，但背后肯定是教會甚至國王指使。這回也一樣，想必是波托克為了徹底讓精靈服從他，又或是……”

　　“時間差不多了吧？”

　　利奧打斷傭兵的話，推著車就走。

　　“快些吧。誤了餐點，大家可要爆發了。”

　　傭兵只好跟上，一起推車。直到食堂，他也沒再提這事。

　　當然，利奧作為一個普通傭兵，確實沒法深究上面的做法。但至少可以表現出一些不滿的情緒吧？難道他對庫洛姆那種做法一點態度都沒有嗎？

　　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