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恐怖的是,月光接觸到蒲公英絨毛的瞬間,那些銀針般的絨毛開始瘋狂生長,它們順著月光的軌跡攀援,如同貪婪的藤蔓纏繞上大熊貓的脖頸、四肢,甚至鉆進它微張的口鼻。
小道士被這股強大的威壓壓得幾乎喘不過氣,道袍獵獵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扯成碎片。
他死死盯著那輪不斷逼近的巨月,終于看清月面上浮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嘴角裂開不自然的弧度。
這就是妖道?
小道士心神巨震,一邊恐懼,一邊又覺得不可思議!
這輪白色的月亮,不是他的意念在夢中所引發出來的物象么,怎么成了妖道的模樣?
而且,這張臉,絕對也不是他!
不是他自己,那就只有可能是妖道了……
妖道的模樣在白色月亮的表面浮現,這是偶然的事,還是妖道刻意如此施為?
沒有答案,涉及到這種可以牽連到他的最大秘密的事,他總是忍不住有些心驚膽戰,但現在也還好,這里是夢中,這種古怪的事,有悖于現實邏輯的事,可能妖道感應到了,會有一個本能的興趣,但應該也不至于會想太多……
應該,不會……
而被月光籠罩的大熊貓,此刻已徹底變成了一個發光的繭,在劇痛中發出的嗚咽聲,像是從深淵中傳來的哀鳴。
被銀白絨毛包裹的大熊貓突然劇烈抽搐,原本憨態可掬的面容開始詭異地扭曲——豺狼的獠牙、虎豹的豎瞳、蟒蛇的鱗片,無數獸類的特征在它臉上交替閃現,仿佛有無數怨靈在爭奪這具軀體的控制權。
小道士緊張注視,心里做好了防備事態的突然爆發,一邊也并不是就很憂心,這只是在夢里,即便是有危險,也并不是就那么致命……
當然,妖道這個人的意識出現在這個夢里,不可避免地增加了點緊張的心跳……
但抱李子道人也在外邊……
可能是因為處于夢境中,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那個繭之下的大熊貓臉上的模樣變幻……
就在他以為巨獸即將異變的剎那,月光如同被無形漩渦吞噬,那輪逼近的白月轟然炸裂成萬千光點……
大熊貓身上的蒲公英絨毛驟然豎起,銀絲線瘋狂扭動,卻在觸及巨獸皮毛的瞬間寸寸崩斷。
所有絨毛同時脫離軀體,飄散在空中……
蒲公英,這下又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就是飄飛的蒲公英。
“吼——“
大熊貓發出震耳欲聾的鼾聲,聲浪如實質般沖散空中的絨毛,那些原本如觸手般蠕動的銀絲在聲波中化作齏粉,懸浮的蒲公英虛影也發出不甘的尖嘯,最終消散成點點熒光。
月光褪去了詭異的慘白,變得暗淡,這一刻,分不清楚是紅是藍還是黃,樹冠在夜風里搖晃,仿佛方才的異象只是錯覺。
小道士踉蹌著扶住樹干,這才發現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真的有種在夢中被忽然驚醒的感覺……
但沒能醒來,他是醒了,可還在夢中……
大熊貓的鼾聲依舊規律地響起,只是比先前更加粗重,震得枝椏間的露珠簌簌墜落,他望著重新陷入沉睡的兩只大熊貓,心情不自然平靜下來。
好像,事情一下子峰回路轉,回歸到了正常……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道的手段,在大熊貓身上沒奏效?
空氣中殘留著焦糊的氣味,幾片零星的絨毛落在他腳邊,觸地即化為灰燼。
或許是錯覺,他仿佛聽見抱李子道人的聲音在風里輕笑:
“嗯?”
“原來,真的只是個念頭?”
“連一縷薄弱的意識也談不上……”
聲音悠遠,仿佛是從極遠處傳來,跨越了時空的屏障,在小道士的心底中輕輕響起……
這是……
聽到了外邊的道人的聲音?
同時,他的右耳微微顫動了一下,而一下子他有點陷入了恍惚,好像在視野的盡頭,穿透了眼前的大樹和熊貓的形體,在那飄渺的極盡處,看到了一個道人的身影在念叨著什么,可惜,只看到嘴角的蠕動,再也聽不到只言片語……
我靠!
這只破耳朵!
只能被動反應,主動去聽,聽不到?
小道士心底大罵,但同時注意到這樣的心理狀態會有些危險,當即就強自遏制,深呼吸幾下,吐出幾口長氣,好在是在夢里,這樣的方法也能有效……
小道士看著這又完全一派風平浪靜的模樣,心頭不禁懷疑,那只還沒有真正露面的食夢獸,可能已經再度入夢了,就在現在的大熊貓身上,只是小道士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地方,已經是夢里,還能夠入夢?
而這一切是食夢獸在主導的嗎?
這只食夢獸,還連一個照面都沒有打過……
不過,好像他跟抱李子道人在教堂相遇,也是在夢中,他現在的意識在這里,也算是在夢中做夢……
小道士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大樹仿佛一棟大夏,他站在樹冠的傘面上,如同站在樓頂,陷入了無言,現在的他感覺是告一段落了。
他看著正熟睡的大熊貓,想著是不是也跟著入夢。
他凝視著大熊貓,最后還是一咬牙,在大熊貓旁邊躺倒,閉上眼睛。
怪事又來了,當他躺在樹冠上,并閉上眼睛,他立馬就感覺到了困意來襲。
竹林間光影驟亂,兩只大熊貓轟然相撞
原本憨態可掬的圓身子此刻繃緊如鐵,黑白皮毛下肌肉隆起,利爪撕開空氣發出刺耳銳響,左邊的熊貓突然壓低重心,粗壯的前肢橫掃如鞭,直取對手腰腹,右邊的熊貓后仰躲過,圓滾滾的身子竟在空中擰出不可思議的弧度,肉墊裹著勁風猛劈而下。
竹葉紛飛中,左側熊貓猛地甩頭,脖頸處蓬松的毛發炸起,一口咬向對方肩膀……
撕咬聲混著悶哼炸響,被咬的熊貓忍痛揮掌拍在攻擊者天靈蓋,借著反作用力向后翻滾,撞斷碗口粗的竹子。
折斷的竹枝飛濺,卻被它揮掌震成齏粉,散落的竹葉化作尖銳的飛鏢,暴雨般射向對手。
另一只熊貓就地一滾,利爪在地面犁出五道深溝,借力躍起時竟在空中旋身三連踢……
密集的肉墊擊打聲如擂鼓,防守的熊貓雙臂交叉格擋,悶哼著被踢飛數丈,撞在巖壁上濺起碎石。
它搖晃著起身,嘴角滲出血絲,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周身騰起淡金色光暈,原本圓鈍的爪子瞬間暴長三寸,帶著破空銳嘯直撲而來。
兩只巨獸纏斗在一起,所過之處竹林盡毀,地面龜裂出蛛網狀的紋路。
它們抱摔扭打,拳腳相向,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驚起漫山飛鳥,連高懸的明月都被激蕩的氣勁染成血色。
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有兩只大熊貓?
那只小的呢?
小道士看到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不在那棵大樹之上,看到兩只大熊貓在打架,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可他知道一點,這已經是又一個夢境了……
是簡單的另一個夢,還是夢境中的夢境,下一層的夢境?
想著想著,小道士本能感覺到一點發自內心的驚恐……
驚恐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有一個感覺,他好像是在往下走,越走越深,越底下……
在他的認知中,也是在本能中,太過往下了,就不好了……
很不好,非常不好……
不好……
山風卷著碎雪掠過巖臺,兩只大熊貓對峙而立。
左側那只脖頸纏繞著金絲竹編的項圈,圓胖爪子掐著法訣,周身浮現金色符文;右邊的熊貓毛發炸起如鋼針,肉墊在地面刨出深痕,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對手。
率先發難的是施術者,它雙掌合十輕喝,符文如流星竄出,在空中化作五道旋轉的風刃。
破空聲中,右側熊貓猛地壓低身子,粗壯后腿蹬碎巖石,借著反沖力橫滾避開,風刃擦著皮毛掠過,在巖壁上切出五道焦黑的溝壑。
近戰的那只熊貓趁勢撲來,利爪裹著勁風直取面門。
施術者不慌不忙,圓滾滾的身子突然消失在符文陣中,原地炸開一片金芒。
偷襲者撲了個空,剛要轉身,頭頂轟然落下一片金光凝成的竹葉囚籠,它揮掌劈砍,卻只震得符文泛起漣漪。
“嗷——“
被困的熊貓怒吼著撞向囚籠,趁著符文松動的剎那縱身躍起。
施術者早有防備,爪子在空中劃出太極圖案,地面突然竄起根根翠竹,如長矛般刺向對手。
而對面那只熊貓在空中扭身,肉墊連番踢碎竹槍,借著下墜之勢,泰山壓頂般朝著施法者砸去。
施術者雙掌連拍,符文化作盾牌擋在身前。
撞擊聲震得巖臺龜裂,煙塵中,近戰熊貓趁機近身,連環擺拳如暴雨傾瀉。
施術者被逼得連連后退,突然雙爪結印,符文化作鎖鏈纏住對手手腕,攻過來的那只熊貓暴喝一聲,硬生生扯斷鎖鏈,帶起的氣浪掀翻了半面巖壁。
遠處的符文與近處的拳腳交織,竹葉紛飛間,金芒與爪影不斷碰撞,震得山林鳥獸四散奔逃。
白雪紛飛,驚獸一地,四散而去,尤其顯得寂寥……
一片慌亂中,施展法術的大熊貓猛然盤坐于地,脖頸處的金絲竹圈迸發刺目強光。
隨著它雙掌結出佛門卍字印,周身皮毛泛起細密的金色紋路,宛如千萬尊微型金佛在皮毛下流轉,對面主攻近身的熊貓卻不為所動,后腿蹬地帶起碎石,借著慣性凌空撲來,利爪撕開凜冽寒風。
金光乍現的剎那,施法者周身騰起三尺高的金色蓮臺虛影。
撲過來的熊貓利爪剛觸及蓮臺,便被無形氣勁震得倒飛出去,落地時在地面犁出五道焦黑的爪痕,不等它站穩,空中突然降下百丈金繩,化作佛家降魔杵虛影轟然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