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月光突然在他瞳孔里扭曲成鏡面,映出抱李子道人的身影——青灰色道袍無風(fēng)自動!
而且道人的整個身影看起來,似乎要更加年輕一點……
抱李子道人也可以入夢?
他也躺在了小熊貓的身邊?
不可能吧?
小道士踉蹌后退,卻發(fā)現(xiàn)雙腳已被樹根狀的銀絲纏住,現(xiàn)實中空蕩蕩的樹冠前,唯有月光在虛空中勾勒出蛛網(wǎng)般的紋路,而抱李子道人的身影卻實實在在地浮現(xiàn)在他眼底,像是被強(qiáng)行烙進(jìn)視網(wǎng)膜的幻象。
“道長?“
他有些疑惑,但也有些釋然,他始終感覺到現(xiàn)在的這個場景有些怪異,可就是找不到怪異之處在哪里,而現(xiàn)在終于是有一點顯露了……
道人的身影只存在于他的眼中,而他眼前的地方,所謂的“現(xiàn)實世界”,在夢境中的現(xiàn)實世界,他沒找到道人存在的跡象……
那就是說,道人還沒有入小熊貓的夢,只是用了點手段,將他的意念給傳達(dá)進(jìn)來?
“有點不對勁……”
“小熊貓睡得太死了……”
“你倒是還平常……”
“按照小熊貓的狀況來看,很有可能會睡上個幾天幾夜……”
“有些東西,超乎了意料……”
道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眼簾內(nèi),可是,給小道士的感覺有些木訥,好似,看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道人的眼睛似乎有些失去焦距……
道人看不到夢中的狀況?
小道士心底里猜測,不知為何,倒是有些輕松,同時理智上則知道,如果危險來臨,對于他不是好事,道人在外邊應(yīng)該不大可能幫得上忙……
“小熊貓...在自己的夢里沉睡。“
話音未落,抱李子道人喉間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纏繞在小道士腕間的銀絲驟然收緊,這讓小道士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小道士咬牙繼續(xù)道:“還有只大熊貓,在百丈高的孤樹上安眠。那樹通體筆直,唯頂部生著傘狀樹冠,連半根橫枝都沒有!“
此言一出,虛空突然響起瓷器碎裂般的脆響,抱李子道人的虛影劇烈扭曲,好一陣,都不能維持穩(wěn)定……
“嗯……”
“你現(xiàn)在的夢境有點不穩(wěn),跟外界溝通過多,有醒轉(zhuǎn)的可能……”
“沖擊了你的夢境的穩(wěn)定……”
道人的心態(tài)倒是挺穩(wěn)定,不著急,當(dāng)然了,這也只是個夢,還是別人的夢,別人進(jìn)另外一個“人”的夢里,跟他個人沒有親身的關(guān)系……
“最古怪的是...…”
小道士不免有些猶豫,他其實很不想自己主動提,但是如果不說,那問題好像更大,不管是他此時在夢境中能不能建功和會不會有很大危險的問題,還有就是他懷疑道人可能還有著手段可以探測到夢中的場景,而現(xiàn)在的場景足夠怪異,他卻不說,這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古怪之處,會讓道人起疑心,會深想的。
“這里面,有一輪白色的月亮……”
小道士慢吞吞的說,讓道人感受到他強(qiáng)自忍耐的慌亂和驚懼……
“嗯……”
道人聽了,只有一聲疑惑的感嘆,他在沉吟,在思考著……
抱李子道人映照在小道士眼簾內(nèi)的身影突然靜止,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久久無言……
他的身影慢慢轉(zhuǎn)過半個身子,眼窩里泛起幽綠的光芒,凝視著遠(yuǎn)處,好像就是在望著酣睡的大熊貓,這一點不免讓小道士有些緊張,果然,道人的手段是高超的,剛才好像還很木訥,摸不清楚狀況,而只過了一陣,道人就已經(jīng)摸到了一點門道可以對夢境里面有了一定的感應(yīng)……
“聽好了,莫要驚動那只大熊貓。”
道人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凝重,幾乎都有點告誡的口吻了,讓小道士感到詫異,似乎對道人來說,有些小題大做,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它看似沉睡,實則靈臺清明,能感知到夢境中的細(xì)微異動,一旦驚醒,無論是我們還是妖道,苦心經(jīng)營的局面都將毀于一旦。”
小道士頓時一驚!
妖道?
不是食夢獸,而是妖道!
這個人,出現(xiàn)在了鏡花園,出現(xiàn)在小熊貓的夢境里了?
幾乎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全身涼透!
小道士剛要開口詢問,卻見抱李子道人突然伸手,這個手勢像是在安撫小道士的那突然完全表現(xiàn)在臉上且真到不能再真的慌亂!
“人應(yīng)該不在鏡花園……”
“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一個意念……”
道人揮揮手,而小道士立時也就跟著放松下來,如果不是妖道親自來,那么,絕無可能是抱李子道人的對手。
樹冠突然劇烈搖晃,天上突然起來狂風(fēng),但好在只是一陣,只有一陣,應(yīng)該不是大事。
抱李子道人也稍稍感應(yīng)到周圍的變化,但不知道具體出了什么事,但小道士沒有驚呼出聲,他也就知道不是大問題,起碼不是妖道的手筆,他接著說道:
“妖道極有可能已經(jīng)有意識入夢,他的手段陰詭莫測,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落在樹冠上蜷縮的小熊貓身上:
“這小家伙是關(guān)鍵,妖道必定在它身上設(shè)下了某種禁制,試圖通過夢境獲取什么。”
話音未落,空氣中突然彌漫起一股刺鼻的腥甜,抱李子道人的虛影開始變得透明,銀絲也漸漸消散。
“小心行事,切莫輕舉妄動。”
話音戛然而止,抱李子道人的身影徹底消散在月光之中,只留下滿地緩緩飄落的血色絨毛。
小道士屏住呼吸,月光在他瞳孔里碎成銀箔,那些懸浮的蒲公英不再是輕柔的絨毛,倒像是掙脫封印的邪祟。
每朵絨球頂端的銀絲如同昆蟲的觸須,在夜空中不安地顫動,相互觸碰時竟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嗒“聲,像是甲殼蟲交疊翅膀的聲響。
更詭異的是,當(dāng)兩朵絨毛相遇,包裹絨球的半透明薄膜會突然溶解,露出內(nèi)里蜷縮的絨毛,它們?nèi)缤晃驳陌紫伆憷p繞在一起,在月光下扭曲蠕動,新的絨毛從交纏處瘋狂生長,轉(zhuǎn)眼分裂成數(shù)十個新的個體,一下子蓬松開來,四散紛飛……
白蟻婚飛啊……
不知道為何,此刻的小道士很有感懷,觸動了某種意境。
而這一回,這些蒲公英,不是從大樹的樹體的孔洞中鉆出來的,而像是從天上憑空出現(xiàn),一下子就一大蓬,確如蒲公英飄舞……
樹冠的銀白絲線開始有節(jié)奏地收縮舒張,仿佛巨獸起伏的呼吸,小道士的道袍不知何時爬滿絨毛,那些看似無害的白色絨球正在緩慢滲入布料纖維,所過之處泛起詭異的熒光。
他僵著脖頸不敢低頭,方才抱李子道人的警告猶在耳畔,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寒而栗:這些絨毛根本不是植物,或許是某種以月光為食、可能以執(zhí)念為養(yǎng)分的活物,此刻正在這夢境的樹冠間,瘋狂繁衍著妖道的惡意。
月光突然變得濃稠如蜜,那些飄飛的蒲公英像是被無形絲線牽引,驟然改變軌跡,朝著樹冠中央的大熊貓俯沖而下。
小道士握緊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看著絨毛如暴雪般簌簌墜落,奇異的是,所有蒲公英都在距離小熊貓三寸處詭異地轉(zhuǎn)向,仿佛那幼崽周身籠罩著無形屏障,而成年大熊貓卻毫無察覺,仍保持著環(huán)抱幼崽的睡姿,任由銀白色絨毛層層堆積。
這是妖道的手段?
避開了小熊貓?
他們是一伙的?
嗯,不像……
張清燭覺得,一個妖道,一個幼小的熊貓,這兩者不可能是一伙的,那樣太危險了,對于小熊貓來說也太危險了……
更大的可能,是妖道在小熊貓身上施展了某些手段,就像抱李子道人篤定的那樣,而此時避開小熊貓,則可能是,妖道的目標(biāo)全然在大熊貓身上。
第一片絨毛觸及大熊貓黑白色的皮毛時,樹冠突然響起琉璃碎裂般的脆響,小道士瞳孔驟縮——那些看似柔軟的蒲公英,竟在接觸獸毛的瞬間化作尖銳的銀針,深深扎進(jìn)大熊貓厚實的皮肉。
更多絨毛如潮水般涌來,在巨獸身上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銀網(wǎng),每一根銀絲都在貪婪地吮吸著皮毛下滲出的黑白色的氣息。
有零星絨毛乘著夜風(fēng)飄向小道士,帶著一點點的腥甜氣息,他揮袖掃開的瞬間,道袍袖口立刻呈現(xiàn)出焦黑,空氣中騰起一點白煙。
而此時的大熊貓已然被絨毛完全覆蓋,原本憨態(tài)可掬的輪廓變成了巨大的繭,那些滲入皮毛的銀絲開始有節(jié)奏地收縮,將巨獸的身軀勒出猙獰的凹陷,繭殼表面泛起詭異的漣漪,隱隱透出琥珀色的豎瞳……
他猛地抬頭,只見那輪詭異的白月竟脫離了夜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沉降,小道士覺得自己眼前出現(xiàn)了幻象,確實有做夢的感覺,所見有些超出了常理,月光在流動中扭曲成粘稠的液態(tài),如同熔化的白銀般流淌,所過之處,空氣發(fā)出刺啦刺啦的灼燒聲,連星光都被盡數(shù)吞噬。
月亮墜落的軌跡精準(zhǔn)得可怕,直直朝著樹冠中央的大熊貓逼近。
小道士看著那輪巨月越壓越低,銀白色的月光像無數(shù)根銀針,穿透層層絨毛,刺進(jìn)大熊貓被覆蓋的軀體,原本安靜沉睡的巨獸突然發(fā)出一聲悶哼,四肢不自然地抽搐起來,被絨毛包裹的身軀下泛起陣陣紅光,仿佛有火焰在皮毛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