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射向角落里已被兩個如狼似虎小廝牢牢制住、嚇得魂飛魄散、連哭喊都發不出的丫鬟和粗使婆子。
“帶走。”
她聲音沙啞,毫無起伏,如同宣判死刑。
兩名小廝會意,如同拖拽破麻袋般,將兩個癱軟如泥的女人粗暴地拖向院落最偏僻角落的柴房。
柴房門關上的剎那,隔絕了外面死寂的血腥,卻開啟了另一處更深的絕望。
楊嬤嬤并未立刻跟入,而是立于門外陰影中,如同耐心等待獵物咽氣的禿鷲。
柴房內先是死寂,旋即爆發出壓抑到極致的、瀕死的哀泣與絕望的辯解:
“嬤嬤!嬤嬤饒命啊!奴婢什么都沒看到……”
“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嬤嬤開恩……”
楊嬤嬤面無表情地推開柴門,昏昧的光線描摹出她鬼魅般的輪廓。
她緩步欺近那抖若篩糠的丫鬟小玉身前,枯瘦如鷹爪的五指驟然探出,鐵鉗般死死攫住對方下頜,力道之狠戾,幾欲捏碎其骨!
楊嬤嬤的聲音如同砂礫摩擦朽木,帶著刻骨的陰寒:
“小玉,方才夫人與本嬤嬤所言,你當是字字入耳。
若識得時務,待你身死,亦會發付些許銀錢與你家人……”
她陰狠的雙眸如同毒蛇盯視獵物,精準地刺入小玉最深的恐懼:
“老身記得……你有個妹子。
你那爹,嗜賭成性;你那娘,常年藥罐不離身。”
她刻意放緩語速,字字如淬冰的針:
“若你乖乖認下這‘盜財’之罪,老身可做主,將你娘親和妹子妥為安置,教你那賭鬼爹尋之不得!更與你娘倆……紋銀五十兩!”
話鋒陡轉,毒牙畢露:
“若是不識抬舉……你猜,是世子爺來得快,還是老身將你那如花似玉的妹子連同你那病秧子娘,立時發賣進那腌臜窯子更快?!”
言罷,她猛地松開手,任由小玉爛泥般癱軟于地,那眼中最后一絲神采已徹底熄滅。
楊嬤嬤冰冷的目光旋即轉向面無人色的錢婆子,聲音依舊平緩,卻字字剜心:
“錢婆子,你膝下……有一子一女吧?長子于酒樓充作跑堂,幼女新近才與人定下親事……”
她如同最精明的賬房,撥弄著對方最珍視的命脈:
“若你識得進退,乖乖認下這‘偷盜’之罪,同小玉一般,老身亦贈你兒女……紋銀五十兩!有此銀錢,你兒或可盤下間小店營生,你女……亦能得份體面嫁妝,風光出閣!”
那聲音陡然轉厲,如同淬毒的鞭子抽下:
“若是不知死活……老身便差人打斷你兒雙腿,令他此生癱臥如爛泥!再令人毀了你女清白……屆時,他二人是何下場,想必……你心中已然有數了吧?”
她刻意停頓,緩緩掃過兩張因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欣賞著那瞳孔中最后的光徹底湮滅。
楊嬤嬤嘴角牽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淬毒的冰棱,直刺心髓:
“聽真了。”
“認下這‘盜財’之罪,待世子爺‘明察’之后,你們便‘懸梁自盡’!
你們的骨肉至親,老身自會‘差人’安頓。
若敢吐出半個不該吐的字……”
柴房之內,最后一絲微弱的抽噎與顫抖,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
濃稠如墨的死寂與絕望,如同無形沼澤,沉甸甸地彌漫、浸透了每一寸污濁的空氣,將那兩個癱軟如泥的身影徹底吞噬、凝固。
楊嬤嬤刻板如石的臉上,不見半分波瀾,唯有一絲冰冷的、近乎饜足的神色,在她那雙深如枯井的眼珠里一閃而逝。她不再看那兩具已然被恐懼抽空了魂魄的“活尸”,如同丟棄兩片骯臟的破布。
她無聲無息地退后一步,旋即,反手將那扇沉重的柴門,穩穩關上。
“咔噠”一聲輕響,門閂落下。
這細微的聲響,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卻如同沉重的墓石轟然合攏,徹底封死了門內最后一線微弱的生息。
楊嬤嬤的身影,如同完成了收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融入門外那片比柴房更為廣闊、卻也彌漫著無形血腥的陰影之中柴房內那沉甸甸的絕望,仿佛也被這扇緊閉的門扉,暫時隔絕在另一個瀕死的地獄里。
出門后,楊嬤嬤那冰冷的目光,轉向了角落里蜷縮如蝦、眼神空洞渙散、仿佛魂魄已離體的李念安。
她無聲地自袖中摸出一個寸許長的青瓷小瓶,拔開塞子,倒出些許淡褐色的粉末于掌心。
又從懷中取出一塊備好的、沾著糖霜的精致糕點。
她走到李念安面前,蹲下身。
沒有安撫,沒有言語,只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壓迫。
她將那粉末仔細地、均勻地灑在糕點糖霜之上,褐色的粉末瞬間隱沒于白色糖粒之中,不留痕跡。
“安哥兒。”
楊嬤嬤的聲音刻意放得平板,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慈和”,道:
“嚇壞了吧?
來,吃塊甜糕,壓壓驚……
吃了,就不怕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她將那摻了強力“寧神散”的糕點,不容分說地塞進李念安冰冷顫抖、毫無反應的小手中,渾濁的雙眼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死死鎖住他空洞的瞳仁,帶著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威壓,迫使他做出吞咽的動作。
做完這一切,楊嬤嬤緩緩起身,如同完成了最精密的機括運作。
她環視這被她親手“描摹”過的血腥庭院,空氣中濃烈的腥甜氣息仿佛成了她功勛的證明。
她如同最忠誠的惡犬,無聲地退回柳清雅身側陰影之中,低眉垂目,靜待主母下一步的指令。
整座小院,只剩下血腥與死寂,以及一個即將被藥物拖入昏睡的、目睹了全部真相的稚子。
謊言與死亡的帷幕,在楊嬤嬤冰冷高效的操作下,已然嚴絲合縫地落下。
柳清雅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緩緩掃過這座被精心“描摹”過的庭院:
陸婉婉的尸身,被擺弄成“失手撞斃”的慘烈姿態,倒伏在青石缸畔,額角創口猙獰,鮮血無聲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