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貼身婢子膽大妄為,竟與灑掃庭院的粗鄙婆子暗中勾連,合謀竊取主子妝奩中的金玉細軟!
偏生天意弄人,行竊之時,正被陸婉婉這賤婢撞破!
婢子與婆子驚駭欲絕,情急之下,與陸婉婉撕扯推搡!混亂之中立足不穩,失手猛推!
那陸婉婉踉蹌跌出,頭顱不偏不倚,正正撞上那冷硬如鐵的青石水缸棱角!
登時……額角崩裂,血濺當場,香魂斷絕!
此計更為周詳。
只需將那婢子與婆子坐實“監守自盜、謀財害主”之重罪!
事成之后,再令其“畏罪自戕”或“失足落井”,徹底封口……如此,這樁血淋淋的命案,便能被粉飾成一樁因盜竊敗露、爭執失手而起的“意外”橫禍!
至于坐實其盜財之罪……
柳清雅眼底掠過一絲勝券在握的冷酷算計。
那賤婢院中的丫鬟與那做粗活的老婆子,皆非孤身一人,俱有親眷家小牽絆!
只需拿捏住她們的至親骨肉,或以金銀利誘,或以性命相脅……何愁這些賤骨頭不俯首認罪,乖乖畫押?!
心中計劃既成,柳清雅她略一側首,染著蔻丹的冰冷指尖微抬。
楊嬤嬤立時會意,無聲無息地趨近半步,將那顆保養得宜卻刻滿世故的頭顱恭敬地垂下,附耳至柳清雅唇邊。
柳清雅紅唇翕動,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在枯骨間游弋吐信,將那精心編織的、栽贓嫁禍的計劃,化作森冷刺骨的寥寥數語,清晰地灌入楊嬤嬤耳中。
言畢,她那雙淬毒鳳眸緊盯著楊嬤嬤,無聲地索要著回應與執行。
楊嬤嬤那張刻板如石雕的老臉紋絲未動,渾濁的眼珠卻在眼窩里急速轉動了幾下,如同最精密的算盤撥子。
她并未立刻領命,反而將頭顱垂得更低,聲音沙啞卻條理清晰,如同鈍刀刮骨,道:
“夫人此計甚妙,然……老奴斗膽,尚需幾處描補,方能天衣無縫,堵住悠悠眾口,更……防著世子爺深究。”
柳清雅眉梢微挑,示意她說下去。
“其一,”楊嬤嬤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老辣入骨的算計,“既是‘撞破盜竊’,那‘賊贓’……須得即刻‘尋獲’!老奴之意,不如就在那婢子或婆子的床褥之下、箱籠暗格之中,‘搜出’幾件姨娘房中的金簪玉鐲。
此乃鐵證,坐實其盜財之罪,更顯其因敗露而狗急跳墻,合情合理!”
柳清雅眼底寒光一閃,微微頷首。此乃畫龍點睛之筆。
“其二,”楊嬤嬤雙眼掃過院中那灘刺目的血跡和陸婉婉的尸體,“這‘失手誤推’的場面……須得‘布置’得更為真切些。
姨娘倒斃之處,與那水缸的距離、姿態,乃至地上掙扎的痕跡……老奴稍后親自料理,務必使其看起來,確系撕扯推搡、踉蹌撞斃之狀。尤其那缸壁血跡噴濺的走向……更需仔細描摹,仿若巨力撞擊所致,而非……自尋短見。”
她刻意在“自尋短見”四字上微微一頓,柳清雅心領神會,眼中掠過一絲贊許。
“其三,”楊嬤嬤的目光如同禿鷲般掃過癱軟在地、如同嚇傻了的李念安,以及院門方向,“余下那婢子與老婆子……夫人欲令其‘畏罪自盡’或‘失足落井’,老奴以為,‘畏罪懸梁’更為妥當。一則,懸梁自盡,更顯其盜財害主后良心難安、畏罪驚懼;二則……尸身完整,世子爺若查問,亦難尋外傷破綻。至于其家人……”
楊嬤嬤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繼續道:
“夫人放心,老奴親自去‘撫慰’。
定教她們明白,指認親眷‘盜財’,尚能得些銀錢茍活;若敢胡言亂語……
闔家老小,便只能去那野狗嶺下團聚了。”
“最后……”她的目光最終落回李念安身上,如同毒蛇鎖定獵物,“安哥兒……目睹了太多不該看的。
夫人,此子驚嚇過度,心神渙散,恐……口出囈語,沖撞了世子爺,壞了夫人大計。
不若……讓老奴給他用一劑‘寧神散’,令他昏睡幾日,待塵埃落定,再徐徐圖之?
或……待石像靈驗,夫人徹底掌控其心神,方為萬全之策?”
柳清雅聽著楊嬤嬤一條條陰狠毒辣卻又絲絲入扣的補充,胸中那口因陸婉婉猝死而憋悶的惡氣,終于緩緩吐出。
她唇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嬤嬤思慮周全,甚合吾意。”
柳清雅的聲音如同淬了冰,道:
“即刻……依計行事!務必……滴水不漏!”
“老奴……遵命!”
楊嬤嬤躬身領命,那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為主子掃清障礙的、近乎狂熱的忠誠與冷酷。
她如同最精密的殺人機括,無聲地啟動,準備將這血腥的謊言,一絲不茍地涂抹成“真相”。
楊嬤嬤先如鬼魅般閃入陸婉婉生前的內室。
目光如鷹隼掃過妝臺,精準地掠起一支白玉簪,一對水頭極足的翡翠玉鐲——皆是陸婉婉心愛之物,亦足夠分量。
她并未隨意丟棄,而是如同最精明的賊,將簪子巧妙塞進那貼身丫鬟枕下暗縫,玉鐲則藏入粗使婆子堆滿雜物的破舊箱籠最底層。動作干凈利落,不留半分多余痕跡。
做完這一切,她甚至不忘將妝臺微微弄亂,偽造出翻找掙扎的假象。
楊嬤嬤復又回到院中那片刺目的猩紅旁。
她先是冷冷瞥了一眼陸婉婉額角那猙獰的創口和青石缸壁上潑濺的血跡。
隨即,那雙布滿老繭卻異常穩當的手,開始如同最陰毒的畫師般“描摹”起來。
她刻意將陸婉婉的尸身拖離水缸幾步,擺出側身撲倒、面朝水缸的姿勢,仿佛是被巨力推搡而出。
接著,她用腳尖在沾血的青石板上,極其小心地劃出幾道凌亂的拖拽、蹬踏痕跡,模擬撕扯扭打。
最后,她甚至取來半塊沾血的碎石,在陸婉婉倒斃處不遠、靠近水缸基座的位置,狠狠砸了幾下,制造出撞擊時頭顱與硬物猛烈接觸的“佐證”。
每一處細節,都力求貼合“失手誤推、踉蹌撞斃”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