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心意
他想催動內力,喚出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獨孤霸月,可是他全身乏力,連帶著丹田內也絲毫力氣都無。
該死的馬如珠,將他一個人丟在這里,該死的兔子肉香飄十里引來狼群。眼前這局面,他該死的想要罵人了。
他的命那么寶貴,真的不該折在這里。被群狼咬死,對于獨孤心月來說,真的是丟人且侮辱的事情。
遇上馬如珠之后,他就開始有點倒霉。一再的,觸到底線。
他靠在樹干上,唇角浮著虛弱笑意,滿臉的不甘。忽聽耳邊刀鋒撕破涼風,緊跟著一聲狼嚎,血腥的臭味四散開來。
他無需問出聲,便知道發生了何事。
馬如珠遠遠飛來匕首一擊,直入一只最靠近獨孤心月的白狼喉嚨。
而馬如珠身影更快,人也緊隨而來,瞬間拔出狼喉匕首,狼血飛散之際又割開了另一匹狼的喉嚨。林中血的味道不斷發散,哀嚎一片。
不是狼群太弱,而是她速度太快,在狼群動作之前,她已開始動作。甚至,每一次躲開一只狼的攻擊,她的匕首下一秒已隔開了一只狼的喉嚨。沒有多余的動作,全是一刀歌喉,干脆利落的一刀斃命。
這是本能,沒有一招一式按照功法而來。她不管不顧,只知道獨孤心月絕對不能有事。
直到她雙手沾染著濕淋淋溫熱的狼血,站在一片狼群尸體之中,喘著粗氣問他。
“你沒事吧?”
她依然是有點心虛的語氣。
在他面前,她總是慫了點。她認為,若不是自己貪嘴,也不至于讓獨孤心月面對這種險境。
月上中天,光彩漸明。
馬如珠看著月華下的獨孤心月唇角浮出點點笑意,輕搖了搖頭。
他說。
“你呢?”
........
推開窗子,馬如珠摸摸發燙的臉,掩不住的心口直跳。
昨夜,獨孤心月那一笑太過溫柔,和以往他對人和氣的笑容都感覺不太一樣。可能是那夜的月光太過明亮,他又長得太過好看,每每想起來都讓馬如珠覺得心中緊繃,似有小鹿亂撞,幾乎不敢去看他。
不過,也當慶幸他看不到自己的視線。不然,他定要強調自己身份,笑自己豈可肖想于他。
那夜,他們相互依偎取暖,圍著篝火。背靠彼此,雖不說一句,卻總覺得似乎有什么正變得不一樣。
一早,獨孤心月睜開黑白分明的雙眼,便引領著正確的方向,帶著她一步步的來到城鎮,兌換了銀錢,住在了客棧里。
她坐在大圓桶里清洗身體,不知為何總會想到昨夜他的笑,他的樣子。
心中兔子蹦蹦跶跶,總也老實不下來。
她搖搖頭,打算去旁邊房間看看他需不需要幫忙。先前人多口雜,她身為城主夫人,和他是住一個房間的。而且他洗澡的時候,也是她陪在旁邊伺候,雖然隔了紗幔,她也做到了非禮勿視。
如今在這小鎮上無人知道二人身份,他們要了兩間房間。
馬如珠不自覺皺了皺眉,心中竟有些微微擔心瞎如他,沒人一直在身邊伺候是否不便。
她打開門去找隔壁房間的獨孤心月,轉身便看到五大三粗的老板娘鬼鬼祟祟透過虛掩的門偷窺著門內風光。
那老板娘聽見聲音,立馬轉身便溜。
馬如珠手中一顆石頭打過去,擊中了那老板娘的腘窩處。
她緊走兩步,臉上現了幾許不懷好意的笑意。“看什么呢?”
路過那虛掩的門,朝里面一望,頓時皺起了眉頭。“嗯?”
那老板娘一張臉漲得通紅。“來,來給小郎君送熱水.......”
“送熱水。好,那水桶呢?”馬如珠拿出匕首,在手心里掂了掂,眸中怒意忍了又忍。“我家公子洗澡的樣子可還好看?”
老板娘急慌了神。“還不是因為小郎君長得太過漂亮,哪怕小郎君渾身臟污都難掩芳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方才會借著送水的名義來.....來.......”
偷看.......
馬如珠惡狠狠的瞪向老板娘。“送一桌子好酒好菜上來,不然的話告訴老板你偷看其他男人洗澡!”
一桌酒菜根本不算什么。老板娘到底是有把柄在人手上,連連點頭。“送一頓飯菜是沒問題,只是不知道小郎君和小姐何時離開?”
這是擔心自己留的太久,抓著她的把柄,吃窮了她們客棧。
“最遲明天離開。”馬如珠說完話再不理會她,敲了敲獨孤心月房門,得了準后推門而入。
門窗隔音并不算好,門外的小小風波獨孤心月聽得很清楚。他已出了浴湯,穿上干凈的里衣,正摸索著外裳樣式,又該以如何穿法。
馬如珠緊步上前將外裳展開,替他著衣。“你一向聽力很好,有人在門外偷看你竟不知了。”
他白白給人占了便宜,她莫名覺得心里不舒服。幸好,她還能唬來一頓飯。
馬如珠和他共處一室已許久,現下伺候他穿衣之類的已經十分熟稔。聽著馬如珠抱怨似的申述,獨孤心月伸手穿衣,展開雙臂任她層層為自己穿衣,輕聲解釋道。
“我以為是你.......”
馬如珠手下一頓。嗯?他以為是自己偷看他洗澡嗎?
“我還需要偷看你洗澡?我都是正大光明的看好嗎?”
此言一出,她后知后覺的紅了臉。聽到頭頂上一聲輕笑,緩緩抬起頭來。
獨孤心月正望著她,微張著一雙灰白瞳仁的瑞風眼,洗盡污跡的臉五官出眾,迷人的唇邊帶著淺淺笑意。“你看過我洗澡?”
這笑容又來了。
馬如珠心跳如鼓,只得將他一把推開,逃到桌邊一杯冷水下肚,強自鎮定心神。
“往常你就當著我的面洗澡,我能不看嗎?不看白不看,我又不吃虧!”
“那我可吃虧了。”他笑著,摸索著腰間系帶,寸寸打上暗結。
那手指修長,動作里帶著的風流幾乎透出骨來,生生將那一身尋常衣料的衣裳穿出了出塵霽月之感。
馬如珠突然覺得盛世美顏確實是能色令智昏的,她險些要招架不住了。“我覺得我們需要保持距離才對。”
“現在距離還不夠遠嗎?”獨孤心月步步走向她。“往常,我們可是共處一室,共睡一床,共枕一........”
“打住!——”以往還好,哪怕和他共一張床也沒覺得有問題。今日倒是讓她覺得格外不好意思,馬如珠快速站起身沖出門外。“我還有事,飯菜來了你叫我。”
聽著她落荒而逃的聲音,獨孤心月笑出了聲。
她在這里能有什么事?無非是害羞了。
獨孤心月心知肚明,笑容卻漸漸換做了絲絲無奈。
昨夜遇狼,馬如珠的行動說明了她充分理解了她的首要任務是保護自己。其次,也證明了她的彪悍,自己確是沒有挑錯人。
說來丟臉,那時候他是真的以為會死在狼口下。馬如珠的出現如同天降神兵,滅狼救他,他也只當她是為了任務。
可當他聽到她滅狼之后的第一句話的語氣,竟是莫名被逗樂。那般緊繃的氣氛與神經,瞬間就消失了,他能想像她當時的表情,定是試探而小心,還帶些心虛。
如今,不管是為了計劃還是其他,他都要留下馬如珠。
“為了不出亂子,我還需要加快速度才是……”
可惜,速度再快也擋不住岔子。
……
二人尚未走出小鎮,連包袱里的饅頭燒餅都還沒散去溫度,馬如珠就看見即墨陽和一臉焦急的時高快步前來。
“城主!屬下該死!”時高跪在地上,臉上拉茬的胡茬和自責表情已然不需要多說。
即墨陽看見馬如珠,立刻上前一把將她抱緊。“找到你了!”
獨孤心月看不見路,一直都是被馬如珠牽著的。這會兒本被牽著的手一下子落了空,獨孤心月神色立時一沉,虛空的抓了一把,道聲:“夫人。”
馬如珠本擁著即墨陽輕聲安慰,聽見獨孤心月叫自己只好推開即墨陽,想要去抓獨孤心月的手。
可懷中屬于馬如珠的溫度一落空,即墨陽便不樂意,他野蠻的將馬如珠和獨孤心月即將相牽的手一把打散。又將馬如珠緊緊抱進了懷里,像抱著兒時最愛的玩偶一般不肯撒手。
馬如珠雖然圓潤,但是即墨陽手長腳長身量極高,這般摟抱著馬如珠,視覺上竟是十分般配的。
時高本就沒將馬如珠當做城主夫人,這里并沒有別人,自然也不會在意即墨陽對待馬如珠的親密。可他一轉頭,便被自家城主陰沉的臉嚇了一跳。
“城,城主?.......”
“馬珠兒。”獨孤心月斂著眉,低低喚道。
馬如珠兩邊都無法得罪,很是為難,只好附耳過去在即墨陽耳邊低語,將即墨陽好一頓哄。
最后一手牽一個,被夾在中間硬著頭皮一步步的向前走。
打眼一看,左邊少年身材高挑,肩寬腰窄,一身短打十分精干。再看正臉,眉眼英俊,五官英氣,如旭日一般,得意的少年氣逼人不已。
再看右邊,公子身子修長,如林中翠竹一般。面色玉白,劍眉鳳眸,鼻正唇薄,生得一派風流雅韻,光風霽月氣質絕塵,世上無人能出其右。
啊,真的是好難選。
馬如珠好為難,心中暗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本寨主全部想要。
可左擁右抱的這條路走的太難,馬如珠低頭看路,眼觀鼻鼻觀心,沖著身邊的即墨陽偷偷使了個眼色。
即墨陽心領神會,當場發難。
“你是,我一個人的狗狗。為什么還要,和他一起?”來自于即墨陽的控訴,十分簡單明了。
這話題太過羞恥,馬如珠沒想到即墨陽找茬能找出這么個。但是既是她自己安排即墨陽隨便找個話題與自己吵架,那她此刻也只能受著。
誰能想到小家伙年紀不大,倒是挺會爭風吃醋。
她扶了扶額:“我那是逼不得已權衡利弊之下做的決定,不一定代表我就愿意。而且這是文明社會,還請你稱呼我‘城主夫人’。”
獨孤心月就在她右手邊呢,她覺得有必要表表忠心。而且,她又不能明目張膽的透露出即墨陽是從那地洞里面出來的不是?
含含糊糊的,只能用她和即墨陽心照不宣的默契來回答。
可即墨陽不一樣,他問的恰恰是近幾天來憋在心里的心里話啊,他將馬如珠回答很當真。且他本就知道獨孤心月是天上城城主,更知道“城主夫人”幾個字的含義。
此時聽了話便扁起嘴,眼神很是受傷的看著馬如珠。“我明明說過會娶你,你怎么還可以做別人的夫人?”
一言驚起萬層浪!
獨孤心月眉頭一絞,拿過時高遞過來的水壺猛灌了好幾口。
他心頭似有火燒,急需要滅一滅。
“哎哎,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的好不好?”馬如珠擺了擺手。“你看,我是先做了城主夫人的人,所以你是不能娶我的。更何況,你是說了,可我又沒應你!對吧?”
獨孤心月眉梢一挑,感覺心里的氣順了點。
即墨陽英氣的眉頭孩子氣的一擠:“所以,你要他,不要我!?”
馬如珠吃了屎一樣的表情望著即墨陽:“等會,屎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更別用這種始亂終棄的眼神看我。”
一邊是自己未來一統江湖稱霸武林的武功秘籍,一邊是現在捏著自己小命的精分城主。她有點愁啊.......
即墨陽見她表情為難,抉擇不下,雙眸化作星星眼伸手將她的肩膀戳了戳。“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獨孤心月的眉頭不知道何時又皺了回去,而且連拳頭都捏緊了。
馬如珠默了一瞬,轉頭便薅下脖子上,頭上,手腕上的金銀玉器放在即墨陽手中。“看你可憐,給你點盤纏,你走吧。我們倆清清白白的,你別想因為我救了你就賴上我。”
即墨陽一愣,獨孤心月則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即墨陽瞪了一眼獨孤心月,抓著滿手金銀玉器轉身就走。
馬如珠轉過頭去,大聲喊道:“此后山高水長,后會無期。珍重!”
即墨陽喉嚨一哽,終是沒應一聲,撿了地上的“盤纏”揚長而去。
獨孤心月心中舒了口氣,轉念一想卻又皺起了眉頭。
怎么回事?她怎么會放走了即墨陽?!更何況!自己明明知道那家伙是即墨陽,為什么還放走了他,剛剛自己是在開心個什么勁?!
不對!這太不對了!獨孤心月臉色漸沉。
馬如珠明明知道即墨陽的身份,卻放走了即墨陽。可她之前明明那般排除萬難在浮山鎮找到了他……
絕對不可能,馬如珠絕對不是為了放走即墨陽。她是玩著什么把戲?做著什么打算?……
而馬如珠望著即墨陽離去的身影,眼底透出一絲淡淡不舍,并沒有注意到獨孤心月的眼神變化,重新引著獨孤心月往大道上走去。
.......
云仙見三人回來,上前抓住馬如珠胳膊上下查看,在看到她右臂上的傷口之后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你怎么搞的?”
馬如珠胳膊被狼咬傷并未告知獨孤心月,這會兒也便壓住云仙想要查看自己傷口的手,輕松道:“沒事,遇到了幾只狼罷了。”
云仙掃一眼全身幾乎毫發無傷的獨孤心月,眸色更冷。“你不知道狼咬的傷口不及時處理會死的么?”
她故意說得大聲,正是朝著獨孤心月的方向。
獨孤心月探尋的望向馬如珠,他眼上覆紗,依然是需要人來幫助的瞎眼城主,啥也看不見。
馬如珠裝作沒看到獨孤心月動作,老老實實答著云仙。“我打小長在山里,自然知道狼咬傷口非同小可,當時便找了草藥處理了。”
這話,自然也是答給獨孤心月。
云仙還是放心不了,“等會來我的車里,我給你看看傷口。”
“你一個婦科大夫,看什么外傷啊。”馬如珠嘴賤的反駁,遭來云仙一記白眼。
“未必你是舍不得城主,只想和城主待在一個車里。連傷口換藥都不必避著對方呢?”
不知道為啥,獨孤心月和馬如珠的臉同時一紅。
獨孤心月急著上馬車,卻因不辯方向沒頭蒼蠅似的,被時高引著,這才倉皇的上了馬車。而馬如珠大吼一聲“怎么可能”,轉身就大跨步的進了云仙的馬車。
云仙眼神一挑,望向時高。時高則給了她一個“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客氣笑容,上了馬車旁的高頭大馬。
給馬如珠檢查完傷口,重新上了藥,云仙開始八卦。“時高和你的小跟班一起去找你們,卻沒見你的小跟班一起回來。你和城主狀態又很是奇怪,這中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嗎?”
云仙在說笑,但是馬如珠的臉色卻漸漸沉了下來。“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你們是如何脫險?又是如何和阿陽碰頭的?”
雖然不知道馬如珠為什么話題跳得這么快,但是云仙還是正正經經的回答了。
“當晚遇襲,你和城主引著一隊黑衣人離開。剩下的黑衣人跟著我們,天上城帶來的護衛死傷大半,若是那晚數量的黑衣人再來一次,我們估計到不了帝京,直接死在了路上。”
看來這批黑衣人真不是沖著即墨陽而來。所以,現在沒人發現他的身份。
馬如珠心弦微松,臉上這才浮出微微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