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盛鴻的所有事情終于塵埃落定。
皇帝最后還是顧及了君臣情分,給了盛鴻體面的葬禮。盛鴻父母早亡,京中也沒幾個熟悉的人,因此葬禮顯得格外的冷清。想他生前活的那樣恣意放肆,結局卻這般凄冷,不由得讓人唏噓。
趙靖對于盛鴻的死頗為憤恨,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天大的丑事,甚至會連累自己的女兒。然而趙曦華聽到消息,怨恨之言沒有多少,反而徒添了許多的傷悲。盛鴻喪事結束后,將軍府人丁零落,有依靠的早早就謀了別的生路去,沒依靠的如同失去了巢的鳥兒,茫然不知前路。趙曦華不忍,便將這些人收入丞相府繼續伺候,她這一舉動,讓京中百姓都頗為嘆惋。
醉夢樓伺候云娘的小丫鬟在第二天早上發現了她的尸體。云娘倒在地上,一根銀簪子深深的刺在她的腹部,她面容青灰,雙眼毫無生氣的半睜著,嘴角凝固著干涸的血跡。小丫鬟嚇得魂飛魄散,腿腳發軟,手里端的東西掉了一地。醉夢樓的名妓深夜自盡而亡,有人說是因為盛將軍的死跟她有關系,她良心不安,才一死了之;又有人說是云娘與盛大將軍情深,不想一人獨活,就隨了大將軍去;還有人說是盛鴻死后,沒人敢給云娘捧場,云娘日子過不下去了才含恨而亡。流言種種,卻也僅僅是人們酒館里飯桌上的談資,說上一陣子便忘了,有些富貴人家的夫人,還在心里暗暗稱快,想著總算沒了一個讓自己家夫君心心念念想砸錢見一面的狐媚子。至于云娘最后有沒有被安葬,葬在了哪兒,已經沒人想去知道了。
花落霧散,人走茶涼,世事總是如此。
云娘死后,溫月之不知怎么了,人看起來悶悶的,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這日她從外面回來,剛一進門就被門檻絆了個趔趄,差點一頭撞上桌子角。李景言被她弄出的響動驚到,握著手里的書皺眉看向她:“你這是怎么了?”
溫月之臉漲得通紅,局促的拍了拍衣裙,囁嚅道:“我笨手笨腳的,驚著王爺了。”
李景言看了她半晌,眉頭越皺越緊:“你不要跟本王說,你是因為云娘才這般心神不安。”
溫月之聽出他語氣中的責備,慌忙跪下,說道:“屬下不敢。”
李景言“啪”的一聲將書本擲于案上,冷聲道:“本王知道,從祝溪那兒出來,你是第一次做這事,但這樣的事以后只會多不會少,身為鷹影衛,這是你的任務,否則本王要你有什么用?!”
溫月之跪伏在地,在聽到李景言那句“要你有什么用”時渾身一顫,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她緊緊的咬著牙,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王爺,屬下明白,屬下……知錯。”
李景言話說的狠厲,卻沒真正動怒。溫月之跪在地上惶然無措的樣子落在他眼里,又讓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虛弱干瘦,奄奄一息的小姑娘。他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澀的感覺,良久,終是放緩了語氣:“你怎么想的。”
“王爺……”溫月之低著頭,表情委屈又帶著點執拗:“屬下不是對云娘的死沒有什么,屬下只是想不通,盛夫人對盛鴻一片癡情,可盛鴻愛的卻是個處處算計著他的女子。屬下看著云娘覺得惡心、發寒,也為盛夫人不值,更不明白為何人的真心卻換不來真心。”
李景言搖搖頭:“真是孩子氣。”
“這世上哪來那么多互相的真心,若是碰到了,那便是幸事,若是碰不到,也是人之常情而已。”李景言走到她跟前,垂下眼睛看著她:“沒什么好苛求的。”
溫月之有點不甘:“可是王爺……”
“阿月,不要輕易地對人就有了真心,否則極有可能受到傷害的會是你自己。”李景言輕聲道,像是在告誡她,又像是自言自語:“就算是本王,也不行。”
溫月之懵了一瞬,她直起身子,不解的看著李景言,有些著急的問道:“為什么連王爺不行?”
她還想接著再說點什么,李景言卻已經背轉身去不再看她。他若無其事的走到燭臺旁,伸手拿小剪子撥了撥燈芯,很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你記著本王的教導,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多余的就不要再想了。”
溫月之見狀,自知不能再多說什么,只得黯然的應了。
“對了,那日進宮,皇上問起盛鴻軍隊的事情,本王薦了薛澹去接管,皇上也答應了。”李景言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悶悶的跳得有些沉重,嘴上卻故作輕松:“薛澹過不了幾天就會進京,到時候他估計會來本王這里拜訪,你好好接待一下。”
“屬下明白,”溫月之好不容易把自己從李景言說的話里剝離出來,乍一聽到薛澹這個名字,感覺莫名熟悉:“王爺,這位薛大人是……?”
她遲疑著沒有說出口,李景言卻已經明白她的心思,于是他不緊不慢的“嗯”了一聲,說道:“沒錯,當年就是他幫忙把你帶回來的。”
“屬下知道了。”溫月之向李景言深深的行了一禮:“屬下會好好接待薛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