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中,正值酒酣耳熱之際,仲始突然雙膝跪拜,朗聲道:“小婿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父王是否答允?”
“哦?”安陽王眉峰一挑,隨即以溫和的口吻說道,“賢婿立此大功,理應(yīng)有所賞賜。不知你有何請求啊?”
“聽聞父王有一寶物,可退懾千軍萬馬,不知能否一觀?”
我抬眼看父王,父王顯然沒料到仲始會有此請求,臉上現(xiàn)出驚訝之色。但很快,心情大好的他便朗聲大笑:“好,今日時疫既除,百姓得以安生,且請出它與諸位一觀。”
不愧是叱咤風云的大英雄,回答竟爽快至此。
于是,安陽王、趙佗王、仲始和我便一同前往密室。我從未去過父王的密室,此刻內(nèi)心也充盈著無比的好奇。父王帶我們穿過一片翠綠的竹林,便來到了他的書室,書室的布置簡潔而明快,一如父王的豪邁爽朗的個性。一張棋桌立在正中央,后面是滿墻的竹簡,四處都有燭臺,燭光灼灼,映得滿室生輝。父王略一沉吟,便走向竹簡,拿出其中一卷,細看卻是《詩經(jīng)》,展開竹簡時他在口中念念有詞,雖然并未出聲,但此句何至耳熟至此?也容不得細想,便見墻壁平移開來,里面竟別有洞天。兩側(cè)瀑布傾瀉而下,煙氣氤氳,腳邊蒹葭叢叢,恍若仙境。原來此景正是《詩經(jīng)》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化境。
我在心里嘖嘖稱奇,隨著父王徑直向前走去。只見父王穿瀑而入,眾人也隨之依樣而行。瀑布之后見靈弩與金杖懸空而立,這靈弩比普通弓弩略大,通體呈古銅色,弓身好似一輪彎月,上面鑲嵌著幾顆寶石,簡單古樸,尊貴卻又不顯奢華。銀色弓弦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卻絲毫不見松弛,依舊緊繃在弓身上,既優(yōu)雅又莊嚴。而靈弩旁邊的金杖,則是金光閃閃,筆直向上,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氣。靠近端頭有兩個前后對稱,頭戴五齒巫冠,耳飾三角形耳墜的人頭像,笑容可掬。但取下細細把玩時,卻又發(fā)現(xiàn)其背面上下方分別皆是兩背相對的鳥與魚,在鳥的頸部和魚的頭部疊壓著一支利箭。
只瞧得父王雙臂一揮,那弓與杖便瞬間到了手中。有了靈弩和金杖的加持,父王顯得更加英姿勃勃,意氣風發(fā)。此刻,眾人皆屏息無聲,眼隨物動,只有水流的嘩嘩聲在耳畔回響,只有靈弩與金杖的光芒在眼前閃耀。
半晌,仲珠方才拱手俯身:“今日得見寶物,大開眼界,著實三生有幸!大王有此神器,定當霸守一方,千秋功業(yè),惠及百姓。”
回過神來的趙佗王與我也連聲應(yīng)和。
父王又是一陣仰天大笑。
這一刻,我無比崇拜我的父王。我的父王——不僅僅是我的阿爹,更是偉岸的安陽王,螺城百姓的保護神,當之無愧的英雄豪杰。而一旁的仲始,也顯然是被這熠熠生輝的寶物給折服了,回房后依舊對之贊不絕口,滿眼放著光,如癡如醉。我呢,則是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左思右想:父王的口訣到底是什么呢?究竟我何時聽過呢?迷迷糊糊之際,我恍然回到了小時候,父王將我抱至膝上,望著書室外的隨風起舞的竹葉,眼中垂淚,無限傷感地對我說:“媚珠,要記住我們是古蜀人。”“古蜀人?”“對,生生死死都是古蜀人!”父王又幽幽道,“誰謂河廣?一葦杭之。”是了,正是這句話!一向剛強的父王從不在旁人面前露出一絲軟弱之色,但這一次我分明看到一位想家卻不能歸的游子,父王眼眶里的熱淚也深深烙印在我年幼的心里。想著想著,不一會兒,我又沉沉地睡去了。
但那天,仲始一夜未眠。
我以為,仲始只是被靈弩和金杖所震撼,沒有想到后來發(fā)生的一切卻讓我陷入萬劫不復(fù)之中,我失去了阿媽,也失去了父王,更有愧于螺城的萬千百姓。
這寶物,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讓所有人都深陷其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