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列秦軍從我們身邊走過。
是的,我確定是秦軍。這些人身穿長襦,腰束革帶,下著短褲,腿扎行縢(即裹腿),足登淺履,趾高氣昂,領頭的那個絡腮胡子更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
這里不是趙佗王的地界嗎?怎么會有秦軍出現?我滿心狐疑,于是收住了前往趙佗王府的腳步。我朝耿秋和阿珊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出聲,然后遠遠地跟在這隊秦兵的后頭。
只見他們一行人來到了一處府邸,這府邸從外頭看真是壯觀得很,崢嶸軒昂,一群人早已肅立垂手在外等候,為首的年輕男子一見秦軍,便立刻對絡腮胡子拱手朗聲道:家父早已等候李將軍多時,將軍快快有請。
那年輕人正是仲始。
我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便是仲始回家的理由嗎?一陣涼意從我的后背呲地一下冒了出來。
我不敢出聲,眼前的仲始好像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仲始。他是那么意氣風發,舉手投足之間俊逸有力,眼里散發著堅毅的光芒,仿佛他正在做的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眼見著他迎著那一列秦兵進了府邸,而我卻萬般沮喪,他們到底在謀劃些什么?也許,他只是假意在跟秦兵周旋……可這拙劣的借口連我自己都不信。有孕在身,再加上長途跋涉,本來滿心的期待與歡喜此刻卻化作了一腔狐疑與難過,我轉身便走,卻一個踉蹌,便天旋地轉起來。耿秋和阿珊看我這般,便一把扶住了我,失聲叫道:
“公主,小心。”
我略定一定神,咬著牙小聲說道:
“我們走。”
可是往哪兒走呢?
此刻,理智戰勝了我內心的悲傷。
“耿秋,你去悄悄打探一下,趙佗王府為何要與秦軍會面。”
“遵命。”
對于耿秋而言,打探這件事情并不難辦。
不過一會兒,耿秋便來到了我們歇腳的小店。因為不想打草驚蛇,我們一行人住進了當地的一家小店,本就風塵仆仆,我又找當地人買了一件粗布披風掩蓋住自己略顯華麗的衣著,不至于那么招搖。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耿秋向我抱拳,“剛才我假意沖撞了王府守門的侍衛,他們邊趕我邊罵罵咧咧,只聽得他們說什么王爺召見秦將軍,莫影響了統一的大事。”
什么?
難道他們想聯合秦軍攻打螺城?
我心下一驚,正想往下追問,只聽得他又急道:
“公主,我們不如趕緊回螺城稟報大王吧。”
這也正是我的想法。事不宜遲,來不及細想,我和耿秋、阿珊趕緊往回走,務必要在大軍到達螺城前將這個消息傳遞給父王。
我顧不上傷心難過,顧不上身懷六甲,頂著一口氣,又匆匆地跋山涉水趕回了螺城。一路上,我一聲不吭,耿秋和阿珊也不敢出聲,只有小黃偶爾喵喵叫幾聲,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
“公主,您別騎太快,當心自己的身子。”
終于,耿秋忍不住發話了。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此刻我的身子無比沉重,可是更沉重的是我的心啊。
“姐姐,你慢些走,我追不上啦……”
阿珊也在背后大喊。
三匹馬,映著夕陽,馳騁在山頭。
三匹馬,追著余暉,奔馳在海岸。
回家的路,出奇的慢,也出奇的快。
終于,我們趕到了王府。
一進安陽府門,我只覺得喉頭有腥咸的東西往上翻涌,“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便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隨風而搖的丁香花前。我閉上眼睛之前,只看見眼前紛飛著一片片雪白的丁香花瓣,那么美,美得我都想伸手抓住一片才好。但我的手確乎是抬不起來了,我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倒下去,倒下去,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影。然后,我便聽到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尖叫聲……
仲始,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要騙我?
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