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來啊,互相傷害啊
李哲在青磚石道上徘徊踱步,陛下的政殿就在眼前,他一腳踏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他該在宮外再躲幾天的。
殿門被打開,一老臣從殿內走出,遙遙看見了他的身影,便走下來問道:“李總管這是怎么了,陛下就在殿內,不進去嗎?”
老臣年紀有些大了,腰身有些佝僂,雙眼半睜半闔,目光卻是深邃透徹,犀利得宛若看破一切。
他枯瘦如柴的右手拿著從不離手的書卷,上朝時倦了就拿出來翻翻,李哲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柳相柳永光。
李哲躬身拱手,極為恭敬道:“柳相?!?p> 柳相點了點頭:“嗯,去吧,陛下正等著你給他個滿意的答復呢?!?p> 柳永光走了,李哲才緩緩起身,臉上的表情更是陰沉,他沒忍住,低聲咒罵了句:“老狐貍?!?p> 殿內,彌漫著濃郁的香味。
李哲一進殿就發現了,殿內沒有打開半扇窗戶,柳永光應是同陛下說了很重要的事。
“柳永光問朕,十幾萬人命推到白家頭上,對白家做得那么絕,如今把白家遺女封為貴妃,可是后悔了?”龍椅上的人閉著眼睛幽幽道。
李哲心下一驚,不敢言語。
楚謹言忽而睜開雙眼,眉目盡是狠戾,可還是面帶笑容:“要不,殺了他的孫女解解氣?”
“陛下息怒。”李哲暗想,柳貴妃真要完了。
“打探到了什么?”
一提到這事兒,李哲支吾了下,硬著頭皮道:“奴才那幺弟的話也不能全信,只能信三分,那日他醉了酒,他說……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溫大將軍是為……為求紅顏而來?!?p> “呵,哈哈,”楚謹言笑出了聲,“那他的紅顏,莫不是在朕的后宮?”
李哲也覺得這太不靠譜,還不如說,溫大將軍意欲謀反更真實點兒:“這……可能李聞遠酒后胡言,當不得真。”
楚謹言挑眉:“怎么當不得真,朕的雪貴妃確實可愛得緊,有人肖想覬覦不也正常?”
李哲視線正好落在了陛下的手上,上面還纏著白色的紗布。
他想了想,可能陛下說的可愛,是會咬人?
那陛下這又是要去被咬?
會咬人的雪貴妃此刻茫然的眸子布滿了眼白,隱約可見細小的紅絲,整個人掙扎在生死的邊緣。
一宮人用力地按著她,迫使她彎下腰。
李哲一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大膽奴仆,你在對貴妃娘娘做什么?”
“不是,我……奴才,”衣高云沒想到,這個時候有人過來,可扯著他衣袖的手又緊了緊,他顧不得來人,連忙拍著白若雪的后背,焦急道,“快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
他端著一個淺盤,放在白若雪嘴邊,半哄著她把咽到喉嚨的甘蔗渣給吐了出來,罵道:“真是瘋了?!?p> 白若雪劇烈地咳嗽起來,微微抬起頭,面紅耳赤,眼里逼出的眼淚馬上就要奪眶而出。
“朕還是第一次見把甘蔗往肚子里咽的人?!背斞院闷娴販惤兹粞?,然后看向衣高云,微有不滿道,“給她吃什么甘蔗?”
楚謹言那張對他宛如噩夢的臉在他眼前驟然放大,衣高云一下子跪在地上,聲音不自覺輕顫:“陛下。”
“起來吧,照顧貴妃用心點兒?!背斞詻]怎么在意這個奴才,李哲多瞧了這人幾眼,看是沒看出什么來,可就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兒。
楚謹言朝白若雪一伸手,指尖還沒碰到她凌亂的發,就被躲開了。
白若雪睜著略顯驚恐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焦慮地左右顫動著瞳孔。
她一步步地后退,楚謹言卻步步緊逼。
慌亂之際,她躲在了衣高云的身后,攥緊了他的衣袖不撒手。
“這可麻煩了,這么害怕朕?”楚謹言在衣高云面前停下了腳步,看著躲在他人身后,側著半個身子瑟瑟發抖的白若雪,若有所思。
楚謹言忽而開口:“叫什么名字?”
衣高云一怔,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問他的:“奴……奴才,高云?!?p> “高云啊?!背斞阅盍艘槐樗拿?,衣高云右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楚謹言皺起了眉頭:“怎么又找了個阿云?”
常年徘徊在生死邊緣,被磨煉出來的直覺,在那一瞬,他渾身寒毛頓起,衣高云暗叫不妙。
果然下一秒,裹著狠戾力道的一腳以雷霆之速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小腹,他整個人騰飛了幾步之遠,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墻上。
衣高云張嘴便吐了口血,鈍痛感從小腹一直蔓延進了五臟六腑。
白若雪尖叫著想要跑到衣高云身邊,一雙冰涼的手從她身后纏繞上來,像蛇一樣一圈圈地把她禁錮,她掙脫不得,猛地回頭。
那雙眸子恨恨地看著他。
明明那么害怕他,手臂下的身子發著抖。
可還是睜著那雙如雪般的雙眸,牢牢地盯著他。
這股尖銳的恨意起于他人,可皆源于自己,楚謹言心念轉過,抬手想碰一碰那么好看的眼眸。
他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白若雪抓著他的手臂,用了全身的力氣狠命壓了下去。
兩個人離得太近,接著勁兒,齊齊翻到在了地上。
白若雪雙手被楚謹言一手錮著,上半身動彈不得,她抬腳踹向楚謹言,楚謹言一手撐地,不閃也不躲,拖著人在地上又滾了幾圈。
李哲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他想上去幫忙,可兩人糾纏得太近,他根本無從下手,喊人進來那更不行,陛下這樣子誰進來看見了就是一個死。
白若雪嬌喘著壓著楚謹言的半身,青絲被汗水沾濕了貼在額間,朱唇輕啟,溫熱的空氣交錯,楚謹言愣了一瞬,回過神來,他抬起的手被狠狠地咬在她的口齒間。
血從白若雪的口中緩緩流下,她的目光一直盯著楚謹言,狠狠地咬著不肯松口。
李哲一見血,瞬時慌了手腳,不管不顧地提著白若雪的后領要把人拽開。
“把人放開。”
楚謹言抬眼看了下李哲,他的手還在白若雪的口中,手上纏的繃帶在方才散亂開,新傷舊傷都往外淌著血。
“陛下!”
“無妨?!背斞阅笾兹粞┑南掳停患膊恍斓匕咽謴乃炖锍榱嘶貋?。
他像是沒有痛覺,用那只傷痕累累的手強壓著胡亂掙扎的白若雪,伸出另一只手,終于把白若雪額間凌亂的青絲給捋順了,起身拎著她就往門外走。
李哲正要跟上,楚謹言忽而寒聲道:“把那個什么云關進地牢,好吃好喝供著,別讓他死了?!?